火焰山的業火熄滅後，取經團隊一路西行，氣氛卻比山火還沉重。唐僧時常望着經書發呆，孫悟空默默擦着金箍棒，連最愛吃的豬八戒都只吃了三碗飯——對，就三碗，平時至少五碗起步。
“這樣下去不行，”我在導播車裏愁眉苦臉，“觀衆反饋說最近幾集太沉重了，收視率跌了三個點。得弄點輕鬆的。”
陸文推了推眼鏡：“下一站是車遲國，原著裏是鬥法，可以做成競技真人秀。”
“鬥法真人秀？”我眼睛一亮，“這個好！有沖突有看點，還能植入廣告——比如‘太上老君牌煉丹爐，安全耐用，三昧真火都燒不壞’。”
方案敲定：車遲國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與取經團隊進行友好競技，項目包括“求雨大賽”、“隔板猜物”、“油鍋洗澡”等，全程直播，觀衆投票決定勝負。
但當我們抵達車遲國時，看到的景象差點讓我從雲頭栽下去。
車遲國城門上掛着巨型橫幅：“第一屆三界鬥法大賽暨車遲國旅遊文化節”。城門口人山人海，不，妖山人妖海——有虎頭人身的，鹿角人臉的，羊胡子老頭，還有各路看熱鬧的妖怪，舉着牌子：“虎力大仙後援會”、“鹿力大仙我愛你”、“羊力大仙最萌”。
三位“大仙”本人穿着定制的道袍，在臨時搭建的舞台上載歌載舞——準確說是載吼載跳，因爲虎力大仙五音不全，鹿力大仙四肢不協調，羊力大仙……在吃草。
“這什麼情況？”豬八戒目瞪口呆，“不是說鬥法嗎？怎麼成演唱會了？”
虎力大仙看到我們，一個猛虎下山式跳下舞台，熱情地握住唐僧的手：“唐長老！可把你們盼來了！看看我們這排場，怎麼樣？”
唐僧被晃得頭暈：“大仙……客氣了。只是這……”
“這叫與時俱進！”鹿力大仙湊過來，鹿角上掛着彩燈，一閃一閃，“我們研究了你們的節目，發現純鬥法太單調，得加入娛樂元素！所以我們策劃了這個‘鬥法嘉年華’，有表演，有美食街，有周邊售賣，還有粉絲見面會！”
羊力大仙嚼着草補充：“門票收入三七分，我們七你們三，很公道吧？”
我揉了揉太陽穴：“三位大仙，咱們是鬥法，不是商演。”
“知道知道！”虎力大仙拍胸脯，“鬥法環節安排在下午三點黃金檔，之前是預熱表演。對了，我們請了特邀嘉賓——黑熊精的搖滾樂隊，九尾狐的歌舞團，還有黃袍怪的美食攤位！保證節目效果炸裂！”
我看了眼節目單：
10:00-11:00 開幕式（含虎力大仙個人單曲《我是老虎不是貓》）
11:00-12:00 妖怪才藝秀
12:00-13:00 午休（美食街開放）
13:00-14:30 粉絲互動環節
14:30-15:00 廣告時間
15:00-17:00 正式鬥法
17:00-18:00 頒獎典禮暨閉幕式
“……你們考慮得真周到。”我幹笑。
“那必須的！”鹿力大仙得意，“我們還聯系了贊助商——‘虎力牌大力丸’、‘鹿力牌增高鞋墊’、‘羊力牌防脫發洗發水’，產品已經在美食街開售了！”
得，商業閉環都形成了。
我硬着頭皮答應，畢竟收視率要緊。但私下囑咐取經團隊：“鬥法時收着點，別真傷了和氣，也別輸得太假。”
孫悟空咧嘴一笑：“放心，俺老孫有數。”
開幕式在震耳欲聾的搖滾樂中開始。黑熊精的樂隊叫“黑風咆哮”，主唱是黑熊精本人，抱着電吉他鬼哭狼嚎：“我是黑熊！我不冬眠！我要搖滾！嗷——”
台下的妖怪粉絲舉着熒光棒尖叫。豬八戒捂耳朵：“這比俺老豬殺豬叫還難聽！”
接着是九尾狐的歌舞團，一群狐狸精跳着熱舞，尾巴搖得跟螺旋槳似的。唐僧低頭念經，孫悟空看得津津有味，沙悟淨……在認真記錄舞蹈動作，說以後直播用得上。
午休時間，美食街人滿爲患。黃袍怪的攤位前排隊最長，招牌菜是“三昧真火烤羊排”——用特制的安全火種烤制，不會燙嘴。豬八戒一口氣吃了八串，邊吃邊哭：“太……太好吃了……俺老豬想留在車遲國……”
下午三點，鬥法正式開始。直播鏡頭對準主舞台，觀看人數突破五千萬。
第一個項目：求雨。
虎力大仙登台，披發仗劍，念念有詞。只見他腳踩七星步，手舞桃木劍，忽然大喝一聲：“風來！”
沒風。
他愣了愣，加大音量：“風來！！”
還是沒風。
台下一片寂靜。虎力大仙額頭冒汗，從懷裏掏出個小風扇，對着天空猛吹——是手持電動小風扇，扇葉轉得飛快，但只吹動了他自己的劉海。
“道具組！”他對着後台喊，“風效呢？說好的鼓風機呢？”
後台傳來慌亂的聲音：“鼓風機壞了！正在修！”
場面一度尷尬。我趕緊讓導播切鏡頭，播放提前錄好的“風雨特效”視頻，同時讓孫悟空暗中幫忙。
孫悟空蹲在雲上，對着風伯雨師喊話：“老哥，幫個忙，來點微風細雨，別太大，意思意思就行。”
風伯雨師很配合，送來一陣微風，幾滴細雨。虎力大仙如釋重負，對着鏡頭驕傲宣布：“看！本大仙的法力！”
彈幕刷屏：
“這雨還沒我口水大。”
“風扇亮了！”
“道具組扣雞腿！”
輪到唐僧。他壓根不會求雨，按劇本，他應該念段經，然後孫悟空暗中呼風喚雨。但唐僧今天不知哪根筋搭錯，上台後，忽然對着天空說：“下雨。”
就兩個字。
然後，瓢潑大雨。
不是微風細雨，是傾盆大雨，澆得全場觀衆抱頭鼠竄，虎力大仙的頭發貼在了臉上，假胡子都掉了。
孫悟空在雲上傻眼：“俺老孫還沒動手啊！”
雨師也懵了：“也不是我幹的！”
我調取天氣數據，發現是車遲國上遊水庫開閘泄洪，正好趕上了。純屬巧合。
但觀衆不知道啊！彈幕炸了：
“聖僧牛逼！”
“言出法隨！”
“虎力大仙弱爆了！”
虎力大仙臉都綠了，鹿力大仙趕緊上台圓場：“第一局唐長老勝！接下來第二局：隔板猜物！”
工作人員抬上來一個大箱子，四面封閉，只留一個小口。按規則，雙方猜箱子裏是什麼。
鹿力大仙先來。他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本大仙算出來了，是……一顆仙桃！”
箱子打開，確實是仙桃。
觀衆鼓掌。鹿力大仙得意地捋捋胡須——然後胡須掉了，是貼的。
輪到孫悟空。他火眼金睛一瞅，傳音給我：“張公關，箱子裏是個姑娘！”
“姑娘？劇本不是寫蘋果嗎？”
“真不是，是個大活人！穿着戲服，還在裏面吃薯片！”
我頭大了。誰改的劇本？這要是猜出來，不成偷窺狂了？
孫悟空也犯難，但箭在弦上，他眼珠一轉，對着箱子喊：“裏面的姑娘，你自己說是什麼！”
箱子裏的姑娘怯生生開口：“我……我是王母娘娘的侍女彩霞，被虎力大仙綁架來充數的……”
全場譁然！
虎力大仙跳起來：“胡說！我是請她來當特邀嘉賓的！給錢的！”
“給錢？”彩霞從箱子裏鑽出來，舉着手機，“轉賬記錄在這兒，就給了五百文！說好三千文的！”
現場亂成一團。鹿力大仙趕緊關直播，但已經晚了，彈幕瘋狂刷屏：
“職場壓價！”
“妖怪也黑心！”
“支持彩霞維權！”
我緊急處理，宣布暫停比賽，調查此事。一查才知道，虎力大仙爲了省錢，用低價請了各路小仙小妖當托兒，結果人家聯合起來討薪。
“張總，你得幫幫我，”虎力大仙哭喪着臉，“我經費有限啊！”
“經費有限不是克扣工資的理由。”我嚴肅道，“這樣，我幫你協調，但你要公開道歉，補足工資，並且……接下來的比賽，不許再搞小動作。”
“一定一定！”
風波平息，比賽繼續。第三個項目：油鍋洗澡。
羊力大仙上台，指着沸騰的油鍋：“此乃三昧真火煉制的神油，凡人入之即化。但本大仙修煉‘寒冰訣’，可入油鍋如泡溫泉！”
他脫去外袍，露出一身……連體泳衣？還是帶小黃鴨圖案的？
觀衆笑噴。羊力大仙不好意思：“那什麼……安全第一，防燙。”
他跳進油鍋，果然沒事，還在裏面遊了兩圈蛙泳。孫悟空用火眼金睛一看，傳音給我：“油鍋下面是冷水，上面浮着一層油，溫度其實不高。”
“要揭穿嗎？”
“不用，看俺老孫的。”
輪到孫悟空。他走到油鍋前，摸了摸：“嗯，溫度合適。”然後，他掏出一包東西扔進去——是薯條。
“你幹什麼？”羊力大仙傻眼。
“炸薯條啊，”孫悟空理所當然，“這麼好的油，別浪費。”
他在油鍋邊支起攤子，開始賣炸薯條：“正宗三昧真火炸薯條，十文錢一包，買三送一！”
觀衆哄搶。豬八戒第一個沖上去：“給俺老豬來十包！”
羊力大仙在油鍋裏泡着，看着孫悟空做生意，欲哭無淚：“這是我的油鍋……”
“現在是我的了，”孫悟空遞給他一包薯條，“嚐嚐？可脆了。”
最終，比賽以戲劇性結果收場：求雨唐僧“勝”，隔板猜物孫悟空“勝”（因爲虎力大仙作弊取消資格），油鍋洗澡平手（因爲油鍋被孫悟空改造成小吃攤）。
頒獎典禮上，三位大仙獲得“最佳娛樂精神獎”，取經團隊獲得“最具人氣獎”。車遲國國王親自頒獎，並宣布：“從今天起，車遲國開放妖怪旅遊籤證，歡迎各路妖怪來做客！”
閉幕式在煙花中結束。妖怪和人類一起跳舞，黑熊精的搖滾樂隊和九尾狐的歌舞團同台演出，黃袍怪的美食攤營業額破紀錄。
回營地的路上，豬八戒打着飽嗝：“今天真好玩，比打架有意思。”
唐僧也露出久違的笑容：“衆生和樂，方是正道。”
沙悟淨統計數據：“直播峰值觀看人數八千萬，打賞收入創新高，周邊銷售額破百萬。”
孫悟空則看着手中的薯條攤收入，若有所思：“張公關，你說俺老孫要是開個連鎖小吃店，叫‘大聖炸貨’，能不能火？”
“能，”我認真點頭，“但得先注冊商標，免得被人山寨。”
夜深了，我獨自在導播車裏整理素材。今天雖然胡鬧，但效果出奇地好。觀衆需要的不只是深刻的道理，有時候，簡單的快樂更能打動人。
傳音鶴飛進來：“仙官，有您的信，來自……西天。”
我心頭一緊。打開信，是如來的親筆：
“張公關，今日節目，吾觀之甚悅。取經之路，不必全是苦難，亦可有趣味。另，關於真經之事，已有眉目。混元老祖當年篡改的經書，其實有備份留在人間，藏於……女兒國圖書館。”
女兒國？圖書館？
“混元老祖當年與女兒國國王有舊，將原始真經副本托付給她。此事只有歷代國王知曉。你可借節目之名，前往探尋。但切記，不可聲張，以免打草驚蛇。”
我將信燒掉，心中五味雜陳。
原來，真相一直就在前方，在一個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而我們要做的，是以“節目”之名，行“尋真”之實。
下一站，女兒國。
但這一次，不是拍感情戲，而是找書。
我看向窗外，星空璀璨。
取經之路，真是越來越“精彩”了。
“鶴兄，”我喚道，“通知編劇組，下一站女兒國，主題定爲‘文化考察之旅’。我們要拍一集……《女兒國圖書館探秘》。”
“那國王和聖僧的感情線……”
“保留，但要含蓄。重點是圖書館，是書籍，是文化傳承。”
“明白。”
我躺回椅子上，笑了。
這個工作，真是永遠有驚喜。
不過，我喜歡。
畢竟，我可是天庭最牛部門的負責人。
雖然現在，我覺得這個“牛”字，應該寫成“扭”字——扭轉畫風的扭，也是尋找真相的“紐”。
但沒關系。
因爲在這個真僞難辨的時代，總得有人，一邊制造歡樂，一邊尋找真相。
而我，剛好兩者都擅長。
雖然有時候，真相就藏在最歡樂的故事裏。
但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一個關於圖書館、國王、聖僧、和一本被遺忘的真經的故事。
而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那個故事的結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