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月沉默。
傅老夫人越發看她不順眼。
“就你這個態度，還想讓我把翊帆交給你，癡人說夢！”
病房一秒安靜。
自打傅翊帆出生被傅老夫人帶走養在身邊後，江泠月就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怎麼把兒子接回來。
只可惜幾年過去，她並未如願。
眼下倒是看上去有點希望了，卻又要被傅老夫人親手掐斷。
沉默的氣氛裏，江泠月緩緩收攏五指，幸好她已不再有任何期待。
而床另一邊，蘇沁萱悄悄勾起了唇，按照以往的經驗，她知道江泠月肯定會驚慌失措向老夫人求饒的。
醜態百出呢。
“，這事不能怪她。”
傅凜突然開口，大家都愣住了。
蘇沁萱翹起的唇角一秒僵住。
江泠月也很意外，朝傅凜看去。
他這是在替她說話嗎？
傅凜若無其事走到江泠月身邊，轉身看向傅老夫人時，還不經意間碰了下她的肩膀。
江泠月：“？”
“，是我沒盡到照顧翊帆的責任，您真要生氣說我就行了，何必遷怒於她呢。”
傅凜淡笑着，看樣子在維護江泠月的同時，也示意傅老夫人別再追究這事了。
可傅老夫人在小重孫發高燒這件事情上，簡直零容忍。
“你以爲我不會說你嗎？你再忙孩子總得顧吧，你怎麼忍心把你受傷的兒子扔在醫院不管的。”
瞥一眼病床上病懨懨的小重孫。
“你該慶幸翊帆沒事，要不然我絕對饒不了你。”
傅凜無奈認錯。
“是是是，您說得是。”
“還有你！”
傅老夫人眼神一橫嚴厲質問江泠月。
“你以後到底要不要一門心思照顧翊帆？如果你還想着出海工作，那你現在就給我一個答案。”
搞得好像江泠月以前不想一門心思照顧傅翊帆似的。
江泠月剛要開口，傅凜已理所當然替她回答。
“她轉崗後會有很多空餘時間，一定能把翊帆照顧好。”
說着還側眸掃了眼江泠月，想得到她的認同。
江泠月不吭聲。
傅老夫人當然也希望如此。
可江泠月爲什麼毫無反應？
難道不應該立馬點頭附和嗎？
“是嗎？”
傅老夫人懷疑地打量江泠月，怎麼感覺這兩天的江泠月有些不同尋常呢？
想起她說要和傅凜離婚……
莫不是故意裝深沉來騙她的吧？
“泠月，你怎麼不說話？”
傅老夫人才不相信江泠月會舍得離婚。
“老夫人，我覺得她當下應該沒有時間再出海了，畢竟就算是您同意了讓她和翊帆一起生活，可這事是不是還得征求一下翊帆的意見啊？”
蘇沁萱笑得相當無辜，她用她那雙總被傅老夫人誇贊‘聰慧靈動’的眼睛深深看了看江泠月，然後才起身去扶傅老夫人。
“老夫人，就多給她們母子一些時間吧。”
傅老夫人聽蘇沁萱這麼說，略一思索，便欣然點頭。
“也是，這事不能之過急。”
蘇沁萱順勢接話。
“您今天也累了，要不我和傅凜先送您回去？”
傅老夫人滿意的很，點頭稱贊。
“也就你知道我累，也好在是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我也想多陪陪老夫人。”
看着這兩人親密無間的樣子，江泠月很神奇的發現她竟然一點都不嫉妒了。
“聽到沒有，就算是我同意讓翊帆和你一起生活，也不見得翊帆就會同意。”
傅老夫人趾高氣揚，視線掃過江泠月的臉。
“你也要努力才行，爭取讓翊帆接受你。”
“……嗯。”
江泠月這一次點頭應允的時候，早不見當初的無奈挫敗以及心酸屈辱。
她敷衍的吊兒郎當。
“知道了。”
傅凜不察她的態度，側頭沖她說：“你先陪着翊帆，我過會兒就來。”
江泠月預感傅凜會一去不歸。
但無所謂。
“翊帆，那阿姨先走了，晚上再來看你。”
蘇沁萱很溫柔地摸了摸傅翊帆的臉頰，又親親他的額頭。
傅翊帆沒有任何抗拒，習以爲常，欣然接受。
病房門關上後，江泠月拉了凳子坐下。
傅翊帆很安靜，半張小臉縮在被子裏，只留下一雙大眼睛打量江泠月。
母子二人對視片刻，江泠月主動伸手探他額頭。
“已經降溫了，這會兒不難受了吧？”
傅翊帆沉默片刻，默默吐出幾個字。
“腿很疼。”
小孩不像在說謊。
江泠月擔憂地蹙起眉頭。
“那我叫醫生過來。”
“媽媽。”
傅翊帆搖頭，“你陪我一會兒就好了。”
這麼黏她？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過江泠月已經沒有興趣細想緣由了。
怎樣都好，她不在乎。
“那你睡，我陪你。”
傅翊帆不放心地問：“你會走嗎？”
江泠月輕笑，“等你爸爸來了就走。”
傅翊帆哦了一聲。
母子再無話，很不熟悉的樣子。
傅翊帆睡不着，又打量江泠月。
遲疑片刻，試探性地問：“媽媽，你不喜歡蘇阿姨嗎？”
江泠月若有所思，和兒子對望。
這小子慣會隱藏情緒，只不過蘇沁萱對他來說過於重要，他也無法避免的情緒外泄。
江泠月直白點頭。
“嗯，不喜歡。”
“爲什麼？”
傅翊帆眉頭擰了起來，好似江泠月不喜歡蘇沁萱是多麼的罪大惡極。
“可是蘇阿姨是我們最親的人，如果你不喜歡她的話，她會傷心的。”
“那就讓她傷心好了。”
江泠月肆無忌憚，也懶得再去維護那些虛僞的體面。
“如果你希望她回來陪你的話，那我現在就叫她。”
“你不想陪我？”
傅翊帆卻是揪住了這一點，童真的眼眸逐漸反射出與他年紀不符的深沉。
他默默盯着江泠月。
“你很煩我？”
江泠月眼皮一跳，心在這短暫瞬間充滿了無力。
她怎麼會煩她的孩子。
她只是無計可施。
面對一個時刻視她爲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還要冷漠的兒子，她找不到讓這段母子關系維持下去的辦法了。
“蘇阿姨從來不會煩我，她對我永遠都很有耐心。”
隱忍了兩天的傅翊帆終於裝不下去了。
“大家都說蘇阿姨好，比你更適合做我媽媽。”
狼崽子囂張到無法無天。
“你不要我，你以爲我會要你嗎？”
傅翊帆稚嫩的小臉冷酷帶嘲，躺在病床上也是居高臨下，小小的嘴巴吐出的每個字都淬了劇毒。
他像是蓄意報復。
“我爸爸也不會要你的。”
江泠月僵在凳子上。
身體裏溫熱的血液一點點涼下去，心髒被剖開無數口子，寒風倒灌，她難以動彈。
五歲半，早慧的孩子真是了不得，傷起人來刀刀致命。
她確實被生生撕裂。
如此殘暴，如此直接。
比他的父親更甚一籌。
好樣的。
真是她的好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