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醒來時,人已經躺在病房外的長椅上。
醫生從我身邊走過,停下:“醒了?”
我坐起來:“她呢?”
“搶救回來了。”醫生說,“但下次不一定。”
我站起來,推開302的門。
林餘寧醒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走過去,在她床邊的塑料凳子上坐下。
她沒看我。
一個護士進來,看了我一眼:“家屬是吧?以後你來護理。”
“我......”
“她沒錢請護工了。”護士打斷我,“過來學。怎麼換輸液袋,怎麼倒尿袋,怎麼配流食。我只教一遍。”
我跟着她,看她作。
“卡扣掰開,對準這個桶,倒。倒完拿酒精棉片擦接口,不然感染。”
“流食一天六次,一次一百毫升,用針管打進去。慢點,會嗆。”
“記住了?”
“記住了。”
護士走了。
我辭了職,在醫院安了家,白天我在凳子上坐着,晚上就在走廊長椅上躺着。
林餘寧不跟我說話,也不看我。
我喂飯,她就張嘴。
我換藥,她就伸手。
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直到第三天夜裏。
病房裏很安靜,着牆打瞌。一股味道傳來。
我睜開眼,看向床上。
林餘寧的被子動了一下,她整個人僵住了,死死盯着天花板。
我站起來,沒說話,去衛生間拿了淨的床單和臉盆。
“你出去。”她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很小,在抖。
我把東西放在床邊:“我弄完就出去。”
“我叫你滾!”她猛地掀開被子,用盡力氣把床頭櫃上的水杯掃到地上。
“砰”的一聲。
“你聽不懂嗎?滾啊!”
我沒動,開始動手解她身上髒了的病號服。
她抓住我的手,指甲陷進我肉裏:“別碰我!”
“林餘寧。”我抓住她亂揮的手,按住她的肩膀,“別動。”
“滾啊!你滾!”她哭了,是那種沒聲音的哭,眼淚順着眼角往下淌,打溼了枕頭。
“以前,是你伺候我那尊大佛。”
她愣住了,看着我。
“現在大佛塌了。”我拿起溼毛巾,開始擦她的身體,“輪到我了。”
她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
小孩一樣的大哭,哭得喘不上氣,整張臉皺成一團。
我沒再說話,也沒哄她。
只是,幫她擦淨身體,換上淨的衣服和床單,把髒東西都收拾好,扔進走廊的垃圾桶。
等我回來,她已經哭累了,睡着了。
眼角還掛着淚,但眉頭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