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宜回頭,看到賀泊橋的時候,仍覺得恍惚、不真實。
他怎麼會在這裏?怎麼會大晚上出現在他們蔣家?
他穿手工定制的深灰色大衣,身上似乎還殘存着夜深露重的風霜,深邃的五官裏蘊藏着不易察覺的不悅,每走一步都會有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久居高位的人,即便一言不發,也能讓人不寒而栗。
蔣明哲也愣在那裏,賀泊橋他自然是知道的,賀凌澤的小叔叔,手段狠戾雷霆的二公子,年紀輕,輩分卻高。
豪門也分等級,賀家自然是豪門中的金字塔塔尖,賀泊橋金尊玉貴,連他見了也要客客氣氣叫一聲賀先生。
“賀先生,你大晚上來我家,是有何貴嗎?”
賀泊橋長腿幾步跨到了霜宜身邊,握住了她的手,霜宜身子一僵,本能地想要掙開他的禁錮。
雖然是夫妻,但他們好像還不熟。
賀泊橋不由分說握緊了她的手,對着蔣明哲點頭致意,“霜宜大概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我和她已經領證了,我現在是她的丈夫。”
蔣明哲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十分精彩。
賀家早就定好了繼承人,是賀雲璋,作爲年紀相差很大的次子,賀家想把賀泊橋培養成不爭不搶的富貴王爺。
偏偏,他血液裏與生俱來就有掌權者的基因,即便相差十九歲,在他十五歲時,也讓外人嗅到了奪權前的腥風血雨。
賀家老爺子爲了穩固繼承人的地位,把賀泊橋送到了國外,名義上是上學,其實就是流放,沒想到這樣也能讓他闖出一條通天路來。
他十九歲就創辦了德宇,涵蓋芯片、汽車、新能源、航空航天領域,他是企業家,工程師,發明家,是天才。
十一年的時間,德宇甚至壓了賀家的中楹集團一頭。
蔣明哲笑着過來跟賀泊橋握手,“原來霜宜和賀家的婚約沒有作廢啊,這樣也好。”
這樣更好。
賀泊橋比賀凌澤更有實權,更有能力,這樣的聯姻於蔣家更有益。
賀家老爺子這樣才算守信、有誠意。
賀泊橋伸出手來,聲音沉肅,“是我們賀家對不起霜宜,我們自然要彌補她,不然賀家以後還怎麼服衆?這件事,賀凌澤是罪魁禍首,蔣瑤……”
他頓了頓,蔣明哲立刻接上話茬,“瑤瑤也有錯,居然走錯房間,這丫頭向來就是這樣迷糊的。”
賀泊橋低笑了一聲,“這事不該用迷糊就稀裏糊塗地揭過去,做錯事的人自然該受到懲罰,我哥已經罰了賀凌澤,收回了他手裏的一家公司。”
賀泊橋慢條斯理地說話,威壓卻讓人不敢忽視。
“是,你說得也對,年底本來打算給兩個孩子公司股份的,既然蔣瑤做錯事,那麼,她的那一份,就不給了。”
霜宜眉尾跳了一下,雖然知道這只是緩兵之計,但這也是蔣瑤受到過的最嚴重的懲罰了,蔣明哲攀附賀泊橋的心思實在太明晃晃了。
賀泊橋的臉色有所緩和,“蔣總賞罰分明。”
蔣明哲笑得勉強。
“我和霜宜領證領得倉促,找個時間,我們兩家一起吃個飯。”
蔣明哲點頭,“好啊,看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賀泊橋對老丈人這才有了一張熱臉,“那就下個周六,您看可以嗎?”
“可以,我都可以。”
賀泊橋頷首,“夜也深了,沒什麼事我和霜宜先回去了。”
蔣明哲親自把兩人送上了車。
邁巴赫不疾不徐地行駛在深夜十二點的北城,整個城市都靜了下來,霓虹在細碎的雪幕中閃爍。
霜宜和賀泊橋中間大約隔着一整條銀河。
微妙的情愫暗流洶涌在車廂內。
她覺得這樣有些生分,畢竟他們是新婚夫妻,而且賀泊橋才替她出過頭,於情於理,她都該表現得熱切一點。
她不動聲色地往他身邊挪了挪。
男人正在看平板,長腿交疊,偌大的空間也顯得有幾分仄。
還是有點遠,她又挪了挪。
車廂裏一片靜謐,皮質座椅發出摩擦的聲音顯得尤爲引人注意。
好在程叔是個稱職的司機,他專心開車,眼神始終直視前方。
而賀泊橋專注於工作,似乎也沒注意到她磨磨蹭蹭的小動作。
霜宜又挪了挪。
“是要坐我腿上嗎?”
低沉的聲音,突然響在她頭頂。
霜宜還想往他身邊挪的動作戛然而止,抬頭,笑眯眯看着他,“小叔,你冷不冷。”
賀泊橋垂眸看着她,她今天穿白色的皮草,毛茸茸的領子,襯得她像一只優雅慵懶的波斯貓,她有一張漂亮到沒有瑕疵的臉,杏眸紅唇雪膚,鼻子精致挺翹,巴掌大的小臉,修長潔白的天鵝頸。
賀泊橋是第一次爲一個女人的外貌失神。
“小叔?”霜宜又叫了他一聲。
賀泊橋不動聲色地移開眼神,“程叔,空調溫度調高兩度。”
“好的,先生。”
霜宜沒有再退回自己的座位,折騰了這麼一頓,她也累了,靠在椅背上,沒一會兒就昏昏入睡。
車子抵達思南公館17號時,風雪停了,霜宜靠在賀泊橋的肩膀上,睡得很沉。
程叔很識趣地先下了車,關車門的動作也很輕。
賀泊橋的手機屏幕在昏沉的空間裏亮了一下,點開,秦聿銘發來的消息——
[秦:明天晚上,思雅的大提琴演奏會首站,能不能來捧個場?]
[賀:沒空,要陪老婆。]
[秦:……叫得這麼親熱,該不會見色起意看人家小姑娘長得漂亮,就愛上了吧?]
[賀:蔣霜宜漂亮,家世好,知知底,最要緊的是,不愛我,是很合適的妻子人選。]
[秦:是是是,都知道你大老婆是工作,任何破壞你和你大老婆感情的人,都不在你聯姻考慮的範圍,只是,她愛的人是你侄子,你一點都不介意?什麼癖好?]
身旁的人呼吸均勻綿長,睡眠質量好到讓賀泊橋有些羨慕,似乎沒人叫醒她,她會睡到天荒地老。
而他,並不打算在這個雪夜,和她夜宿車上。
他打橫抱起她,而她眼皮都沒動一下。
是不是在她睡着時把她賣了她都不知道?
賀泊橋打開車窗,冷空氣魚貫而入,霜宜往他懷裏鑽了鑽,輕輕嘟囔了一聲,並沒有睜眼。
直到賀泊橋站在門口,要按密碼時,霜宜才倏然睜開了眼。
好像一記重錘敲在她的天靈蓋,霜宜和賀泊橋四目相對,這是什麼姿勢,她眼珠子轉了一圈,要命地發現,她被人公主抱抱在懷裏。
“按一下密碼,我騰不出手來。”男人挑眉看她,眉眼裏的冰霜淡了幾分。
霜宜後知後覺地伸手,可手伸出來了,剛睡醒的腦子還在發懵,她一時竟想不起來門鎖密碼是多少了。
“九……”
他說一個數字,霜宜就按一個數字,按完,門打開,賀泊橋抱着她走進去。
霜宜這才反應過來,“小叔,我自己下來走吧。”
賀泊橋把她放下,又朝她伸出手,“上樓吧。”
霜宜反應慢半拍,牽住他的手,往樓上走去,走到二樓,才懵然想起,今天算是他們婚後相處的第一個夜晚,真夫妻,不是過家家,他們好像需要過夫妻生活。
和賀泊橋?
霜宜突然有些緊張,賀泊橋在她眼中一直都是長輩,他又向來嚴肅涼薄,每次在賀家,霜宜都會避免和他正面接觸,有時遠遠看到他,她會立刻轉身跑掉。
手心的涼意傳達到賀泊橋的掌心,他垂眸看着小姑娘血紅的耳尖,沉聲道:“你先睡吧,我還有一些工作要處理。”
霜宜如釋重負,又怕自己表現得太過明顯,仰起臉看他,“不一起睡嗎?”
賀泊橋單手兜,冰冷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在邀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