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要告發揚州轉運使楊思勇,揚州總商章敬言,官商勾連……”
一股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同樣的話嚎到第二遍明顯氣勢弱了許多,看來是沒有新的話了,顧昭沒這耐心再聽這車軲轆的話,打斷了顏潘,問道:
“證據呢?”
顏潘正等着顧大人問呢,向前膝行一步,淚水漣漣:
“我有鐵證,我要面聖,我要告御狀!求大人開恩,讓我見皇上,只要見到皇上,我就把證據拿出來!”
顧昭手指輕扣桌沿,問道:
“你姓顏?前揚州鹽台御史顏啓中是你什麼人?”
聽到父親的名字,顏潘哭得更厲害了,涕淚橫流,哽咽道:
“正是家父,我的父親沒有人,也沒有販私鹽,販私鹽的是他們,家父不願同流合污,故而才被他們蓄意構陷倒打一耙,請大人明鑑。”
顧昭突然起了身,抱了鈿盒就往外走,對門外守着的李嬤嬤道:
“李嬤嬤,將她捆了,明送回官牙處。”
顏潘不知哪裏出了問題,連滾帶爬地,追着顧昭抱住了他的靴子,厲聲質問道:
“顧大人!你可是要包庇縱容,可是也怕了他們嗎?”
顧昭居高臨下地看着顏潘,語氣中難辨喜怒,平鋪直敘地說道:
“顏啓中,貧農出身,永和十八年二甲進士,兩年前調任揚州鹽台御史,三個月前被革職查辦,顏大人任揚州鹽台不過兩年,抄家抄出白銀四十萬兩,顏姑娘,我朝一年鹽稅不過一千萬兩,兩淮之地占五分,你父親一人就敢貪四十萬兩,如此大逆不道貪贓枉法之徒,凌遲處死也不爲過,本官叛他斬立決已是格外開恩,你還敢稱冤枉?”
顧昭的語氣不重,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溫和,但那溫和的話語卻是字字句句如刀削斧鑿般刺進顏潘的心間。
顏潘被顧昭口中的四十萬兩給嚇壞了,頓時面無血色,戰戰惶惶,六神無主,萎頓於地。
父親調任揚州鹽台御史後,家裏吃穿用度是漸奢靡起來,家裏是收了些鹽商的孝敬,這也沒什麼,當官就是爲了發財,官場哪有人不收禮的,鹽台本來就是個肥差。
但收了四十萬兩,完全超過了她的想象,怎麼會有這麼多,家裏有收這麼多麼?
聽着顧侍郎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想到如果父親不能翻案,自己又要回到官牙處,不知道要淪落到什麼地方去,顏潘突然生出一股要死一起死,誰也別想活的玉石俱焚的沖動。
她一下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撕扯開自己的外衣和中衣,一邊跌跌撞撞地追出去,從小衣中掏出一本賬本,喊道:
“他們也不清白,我有證據,我有鐵證!我有鹽梟雷大武勾結揚州總商章敬言販私鹽的賬本!”
顧昭看着顏潘那血紅如賭徒的眼睛,嘆了口氣:
“顏姑娘,若本官是你,就該把這賬本留在揚州由官府抄了去,實不該帶在身上,你本還能回官牙,如今,本官只能送你去刑部大牢了。”
……
夜已深了,昨夜顧昭在燈下看着祖母送來的避火圖,今夜,同一個位置,同一個姿態,甚至連那平靜的不帶半分情緒的神情都是一樣的,顧昭在看顏潘所說的那本賬本。
長隨從福安堂回來,見擺在屋裏的晚膳都涼透了,世子爺卻是半點沒動過的樣子,立在門邊問道:
“世子爺,飯菜都涼了,不如我讓廚房再送些宵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