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並非垂直向下,而是以一個陡峭的斜坡蜿蜒深入地下。腳下是冰冷、溼滑的金屬網格走道,兩側是粗大的、鏽跡斑斑的管道,散發着陳腐的機油味和更濃鬱的金屬鏽蝕氣息。黑暗濃稠得如同實質,只有白硯手中探測儀屏幕的幽綠光芒和蘇河頭上戰術燈的微弱光束,勉強撕開一小片視野。空氣凝滯、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帶着鐵屑的味道。那奇異的、如同老舊收音機信號不良的“沙沙”聲,在他們進入通道後變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前方不遠處低語。
沈青瓷趴在凌夜背上,依舊昏迷,但她的身體似乎對這裏的環境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之前一直緩慢搏動、吸收她生命力的紫色蛛網紋路,此刻搏動的頻率似乎……與那“沙沙”聲隱隱同步了?不再顯得那麼貪婪和充滿攻擊性,反而像是一種……共鳴?凌夜能感覺到背上那微弱的生命氣息似乎稍稍平穩了一絲,雖然依舊在危險的邊緣徘徊。
“污染讀數……在下降?”白硯看着探測儀上緩慢降低的數值,聲音帶着驚訝。“這裏的空氣……雖然陳腐,但殘留的活性污染指數遠低於地表!那個信號空洞區……好像自帶某種淨化或者……壓制效果?”
“聲音源在靠近。”凌夜低聲說,他的夜視能力在適應了最初的黑暗後,比儀器更敏銳地捕捉着前方通道的細微變化。
通道開始變得寬闊,坡度也逐漸平緩。前方出現了一扇半開的、厚重的防爆氣密門。門上的液壓裝置早已失效,鏽死在半開的位置,只留下一個可供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那清晰的“沙沙”聲,正是從門縫後面傳來。
凌夜示意停下,將沈青瓷輕輕交給蘇河扶着,自己則拔出能量手槍,側身,極其謹慎地探頭,透過門縫向裏望去。
戰術燈的光束刺破門後的黑暗。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空間。這裏似乎是一個深入地下的核心控制室或者實驗大廳。穹頂很高,隱沒在黑暗中。大廳中央,不再是冰冷的工業設備,而是一個巨大的、由暗銀色金屬和無數糾纏的、仿佛生物神經束般的半透明管線構成的……基座?基座呈圓形,直徑超過十米,表面布滿了復雜的、閃爍着微弱幽藍色光芒的能量回路。那些半透明的管線如同活物的血管,從基座中心向上延伸,連接着穹頂深處某個看不見的裝置,向下則深深扎入地面。
而那持續不斷的“沙沙”聲,正是從基座中心傳來。那裏,並非空無一物。在無數管線匯聚的中央,懸浮着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大約一人高的、不規則的暗紫色晶體。晶體表面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無數細小的、如同蜂窩般的孔洞。那些“沙沙”聲,正是從這些孔洞中發出的!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蟲豸在裏面爬行、摩擦、低語!晶體內部,隱約可見更加濃鬱的、如同液態般的深紫色光芒在緩緩流轉、搏動,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而混亂的精神波動。這波動雖然被束縛在晶體內部,但僅僅是靠近,就讓人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壓抑和煩躁。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這個巨大的、如同祭壇般的基座周圍,散落着一些東西——
不是設備殘骸,而是……白骨。
零散的人類骸骨,被厚厚的灰塵覆蓋,姿態各異,有的蜷縮在角落,有的趴在控制台邊,有的甚至直接倒在通往基座的台階上。他們的衣物早已腐朽成灰,只剩下一些合成纖維的碎片和散落的、同樣蒙塵的個人物品——一個破碎的眼鏡鏡片、一個扭曲的金屬水壺、一枚鏽蝕的淨化局徽章……時間在這裏仿佛凝固在了災難發生的那一刻。
“這……這是什麼鬼地方?”蘇河的聲音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戰術燈的光束掃過那些骸骨,讓她渾身發冷。
“彼岸花……早期實驗場。”凌夜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他認出了基座上那幽藍色能量回路的風格,與之前看到的絕密檔案中某些片段極其相似。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塊不斷發出“沙沙”低語的暗紫色晶體上。“那東西……就是‘冥河’?絕望型合成污染源的原型體?”
“生物-精神能量結晶化產物……”白硯湊在門縫邊,看着探測儀上瘋狂跳動的、遠超之前哀慟之女的污染讀數,臉色煞白。“活性被壓制了……但僅僅是逸散的波動……就……太可怕了!這簡直就是個精神核彈!難怪這裏能形成信號空洞區,它的力場扭曲了周圍一切!”
“青瓷……青瓷有反應!”蘇河突然低呼。
只見靠在蘇河身上的沈青瓷,雖然依舊昏迷,但她的眉頭卻緊緊蹙起,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而她額角皮膚下的紫色蛛網紋路,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閃爍着幽紫色的光芒!那些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絲絲縷縷地向外逸散,仿佛在……回應着基座中央那塊“冥河”晶體的召喚!她微弱的生命體征監測儀上,代表精神活動的曲線突然出現了一陣劇烈的、不正常的波動!
“不好!她的詛咒在和那塊晶體共鳴!這樣下去她的精神會被徹底吸幹的!”蘇河驚恐地叫道。
“必須切斷聯系!”凌夜當機立斷,“白硯!掃描這個基座!找控制核心或者能源節點!蘇河,用中和劑!對着青瓷和那塊晶體的方向!最大功率!幹擾它們的共鳴!”
“中和劑對這種級別的源頭……可能沒用!”蘇河雖然這麼說,還是立刻舉起了手中的發射器,瞄準基座方向,拇指按下了激發按鈕!
嗡!
一道淡白色的能量流噴射而出,射向基座中央的暗紫色晶體。
然而,能量流在距離晶體還有數米遠的地方,就被一層無形的、扭曲的力場屏障擋住了!白色的中和能量如同水滴落入滾油,發出滋滋的聲響,瞬間被蒸發、湮滅!晶體內部的深紫色光芒甚至更亮了一分!“沙沙”聲陡然變得尖銳起來!
“該死!力場屏障太強!”蘇河咬牙,又連續激發了幾次,結果都一樣。
“控制台!左前方那個!能源管線還在微弱供能!”白硯指着基座左側一個半埋在灰塵和骸骨中的控制台喊道。“我去試試!看能不能切斷能源或者改變力場頻率!”
“掩護他!”凌夜對蘇河下令,同時自己則快速將沈青瓷轉移到遠離基座、靠近入口的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他放下沈青瓷的瞬間,看到她額頭的紫色紋路光芒更盛,仿佛要破體而出!不能再等了!
白硯已經貓着腰,利用基座和散落的設備殘骸作爲掩護,快速沖向那個控制台。灰塵被他的腳步揚起。蘇河緊張地舉着發射器,瞄準基座方向,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反擊。
就在白硯的手即將觸碰到控制台布滿灰塵的操作面板時——
異變陡生!
基座中央那塊暗紫色的“冥河”晶體,其表面一個蜂窩狀的孔洞裏,猛地射出一道細如發絲、卻凝練到極致的深紫色光束!速度之快,如同閃電!目標直指白硯的後心!
“小心!”蘇河的尖叫和凌夜的怒吼同時響起!
凌夜的反應快到了極致,幾乎在光束出現的瞬間,他手中的能量手槍已經抬起、瞄準、激發!一道幽藍色的能量射線後發先至,精準地攔截在那道深紫色光束的前方!
嗤——!
藍光與紫光碰撞!沒有劇烈的爆炸,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如同空間被撕裂的湮滅聲響!藍光瞬間被侵蝕、瓦解,但那道致命的紫光也被成功偏轉了方向,擦着白硯的肩膀射入他身後的金屬牆壁!牆壁無聲無息地融化出一個碗口大小、邊緣光滑的孔洞,深不見底!孔洞邊緣殘留的深紫色能量如同活物般蠕動了一下,才緩緩消散。
白硯嚇得魂飛魄散,冷汗瞬間浸透後背。他不敢停留,撲到控制台前,用袖子瘋狂擦拭面板上的灰塵,露出下面復雜的按鍵和屏幕。
“它在主動防御!它有意識!”凌夜的心沉到了谷底。剛才那一擊的速度和精準度,絕非無意識的能量逸散!那塊晶體……是活的!
“沙沙”聲變得更加急促、尖銳,仿佛無數細小的牙齒在瘋狂摩擦。晶體內部的光芒劇烈翻涌起來,更多的蜂窩孔洞開始亮起深紫色的光芒!它在醞釀下一次攻擊!而且可能是覆蓋性的!
“白硯!快!”凌夜一邊怒吼,一邊朝着基座方向連續開槍!一道道藍色能量射線射向晶體,試圖幹擾它的蓄力。但大部分射線都被那無形的力場屏障扭曲、偏轉,只有少數幾道擊中晶體本體,卻如同石沉大海,只在表面激起幾圈微弱的漣漪,反而讓晶體的光芒更加暴戾!
蘇河也拼命地發射着中和劑,淡白色的能量流如同飛蛾撲火,在力場屏障上炸開一朵朵微小的、轉瞬即逝的白花,效果微乎其微,但聊勝於無。
“我……我找到了!能源管線節點!還有……力場頻率調節器!”白硯的聲音帶着狂喜和緊張,手指在控制台上飛速敲擊,試圖接入系統。“但需要權限!該死!又是權限!最高生物密鑰!”
又是權限!凌夜眼中寒光一閃。他猛地看向角落裏昏迷的沈青瓷,她額頭的紫色紋路此刻亮得如同燃燒的紫水晶!
“蘇河!把青瓷帶過來!靠近控制台!”凌夜做出了一個極其冒險的決定!
“什麼?!”蘇河驚呆了。
“她的詛咒是鑰匙!快!”凌夜不容置疑地吼道,同時持續開槍壓制晶體越來越亮的攻擊光芒。
蘇河一咬牙,奮力將沈青瓷半拖半抱起來,踉蹌着沖向白硯所在的控制台。隨着靠近基座,沈青瓷身體的顫抖更加劇烈,額頭的紫色光芒幾乎要透體而出!
就在蘇河拖着沈青瓷沖到控制台邊的瞬間——
白硯一把抓住沈青瓷的一只手,將她的手掌猛地按在了控制台側面的一個生物識別感應區上!
嗡——!!!
整個基座劇烈地震動起來!控制台的屏幕瞬間爆發出刺眼的白光!無數數據流瀑布般刷下!那無形的力場屏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劇烈地波動、扭曲起來!
基座中央的“冥河”晶體仿佛被徹底激怒,發出了震耳欲聾的、不再是“沙沙”聲,而是如同億萬怨靈尖嘯的恐怖精神噪音!所有的蜂窩孔洞同時亮起!無數道細小的深紫色光束,如同暴雨梨花,朝着控制台位置的三人,無差別地攢射而來!
生死,只在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