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之上有頑徒》
第十六章 落霞逢舊識，客棧起風波
落霞鎮的青石板路被夕陽曬得發燙，李田所踩着自己銀白劍紋映出的碎影，往鎮中心的“迎客來”客棧走。剛到巷口，就聽見一陣清脆的算盤聲混着吆喝，檐角掛着的酒旗上，“迎客來”三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倒有幾分青雲山廚房王師傅的筆意。
“客官裏邊請！咱這醬肘子可是用三百年前藥王谷的老方子滷的！”一個穿着粗布短打的胖掌櫃從門裏探出頭，肚子上的贅肉隨着說話顫悠，脖子上掛着串用藥渣曬幹串成的珠子，每顆珠子上都刻着個“藥”字。
李田所停下腳步，這掌櫃的眉眼間竟有幾分眼熟——尤其是那顆長在右眼角的痣，像極了當年總跟在張大夫身後搗藥的小藥童。
“掌櫃的，秦老讓我來取樣東西。”李田所按捺住心緒，故意壓低聲音。
胖掌櫃的算盤聲戛然而止，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是李公子吧？秦老早就捎信來了！快裏邊坐，我這就給你上招牌醬肘子！”
他把李田所拉進客棧後堂，反手閂上門，臉上的憨厚瞬間變成凝重。“我叫王滿倉，是當年藥王谷張大夫的徒孫。”王滿倉解下脖子上的藥渣串，遞給李田所，“這串‘百草醒神珠’，是用當年張大夫留下的藥渣做的，能安神，還能防血月神宗的迷魂香。”
李田所接過珠子，指尖觸到珠子的瞬間，劍魂突然微微震顫——珠子裏竟殘留着張大夫的靈力氣息。“王掌櫃，你可知曉青雲山覆滅的細節？”
王滿倉往茶壺裏丟了把草藥，苦澀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當年我師父在青雲山采藥，親眼看見血月神宗的人用‘萬魂石’炸開了靈脈。玄塵真人拼死護着個小女孩往密道跑，那女孩懷裏抱着把金紅相間的劍，哭着喊‘田所哥哥’……”
李田所的劍體猛地一震，茶杯裏的水濺出，在桌面上凝成細小的冰晶。“是念念……”
“後來啊，”王滿倉嘆了口氣，“我師父被血月神宗的人打成重傷，臨死前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他從櫃台下掏出個用油布包着的東西，打開一看，竟是半塊燒焦的《涅槃錄》，上面記載着鳳凰族的“九轉化生術”。
李田所剛要伸手去接，客棧前堂突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伴隨着客人的尖叫。王滿倉臉色一變：“不好！是血月神宗的‘影衛’來了！”
兩人沖出後堂，只見三個穿着黑袍的人影正站在大堂中央，爲首那人戴着銀色面具，露出的嘴角掛着抹詭異的笑，手裏把玩着一把纏着鎖鏈的短刀，刀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
“聽說有人在找‘往生蓮佩’？”面具人聲音尖利，像指甲刮過鐵皮，“把東西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王滿倉抄起旁邊的擀面杖，擋在李田所身前：“李公子快走！我來拖住他們！”
李田所卻按住他的肩膀，劍體上的銀白紋路開始發光。“不用。”他緩緩走向面具人，“我倒想問問，你們血月神宗，當年爲何要毀我青雲山？”
面具人似乎覺得好笑，嗤笑一聲：“毀？那是淨化！青雲山藏着初代聖女的禁忌，早就該被滅了！”他突然揮刀，鎖鏈如毒蛇般纏向李田所的脖頸。
李田所側身避開，指尖凝聚的劍氣橫掃而出。“鐺”的一聲，劍氣撞上短刀，竟迸出火星。他這才發現，這短刀竟是用當年清玄子的菩提子串熔鑄而成，刀身上還殘留着“萬魔之種”的邪氣。
“有點意思。”面具人舔了舔嘴唇，“你的劍體倒是個不錯的容器。”他身後的兩個影衛突然甩出網兜，網絲上閃爍着紫黑色的光——正是用“蝕靈術”浸染過的“鎖靈網”。
李田所正想躲閃，客棧的窗戶突然被撞碎，一道青影帶着破空之聲襲來，手中長鞭卷着勁風，精準地抽在網兜上。“血月神宗的雜碎，也敢在姑奶奶的地盤撒野？”
來人是個穿着青色勁裝的女子，腰間掛着個酒葫蘆，長發用根紅繩隨意束着，左眉上有道細長的疤，手裏的長鞭竟是用百煉精鋼所制，鞭梢纏着塊青色玉佩，上面刻着“風”字。
“是‘追風閣’的風清鳶！”王滿倉驚呼，“她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暴脾氣，專跟血月神宗作對！”
風清鳶甩了個鞭花，挑眉看向李田所：“小子，看你身上有青雲山的劍氣，是玄塵老道的徒孫？”
李田所還沒來得及回答，面具人已揮刀砍向風清鳶：“多管閒事！”
風清鳶冷笑一聲，長鞭如靈蛇般纏住短刀，手腕翻轉，竟將面具人拽得一個趔趄。“三百年前你爺爺就是被我祖師爺打斷的腿，今天姑奶奶就斷了你的手！”
李田所趁機催動劍魂，銀白劍氣如潮水般涌向兩個影衛。影衛的鎖靈網剛碰到劍氣就開始融化，慘叫着被劍氣掀飛出去，撞在牆上暈了過去。
面具人見勢不妙，虛晃一招就要逃跑，卻被風清鳶的長鞭纏住腳踝，重重摔在地上。風清鳶一腳踩在他背上，摘下他的面具，露出張布滿疤痕的臉——左臉的疤痕竟與夜滄溟有幾分相似。
“夜驚風，血月神宗聖女座下的‘三鬼’之一。”風清鳶啐了口唾沫，“當年你爹帶人屠了追風閣滿門，這筆賬也該算了！”
夜驚風的眼睛突然變得赤紅，嘴角溢出黑血：“你們……都得死！”他的身體竟開始膨脹，皮膚下青筋暴起，隱隱透出黑色的紋路——這是血月神宗的“燃魂術”，能瞬間提升功力，代價是燃燒自己的魂魄。
李田所瞳孔驟縮，這邪術與當年夜滄溟的“幽冥變”如出一轍！“風姑娘小心！他要自爆！”
風清鳶迅速抽出腰間的匕首，刺向夜驚風的丹田：“想自爆？沒那麼容易！”可匕首剛碰到夜驚風的身體，就被一股黑氣彈開。
眼看夜驚風的身體越來越大，李田所突然想起《涅槃錄》上的記載，猛地咬破指尖，將滲出血珠的手指按在夜驚風的眉心。“鳳凰真火，破！”
金紅色的火焰順着他的指尖蔓延，夜驚風發出淒厲的慘叫，膨脹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最終化作一灘黑血。火焰中飄出無數細小的光點，那是被他吞噬的魂魄。
風清鳶收起長鞭，饒有興致地打量着李田所：“你這小子有點本事，居然會鳳凰族的法術。要不要跟我去追風閣坐坐？我那兒有當年玄塵老道寄存的東西。”
李田所剛想答應，王滿倉突然從後堂跑出來，手裏拿着張剛收到的飛鴿傳書：“不好了！秦老在天機閣被人圍攻，傳信說血月神宗的聖女親自來了！”
李田所的劍體驟然變冷，血月聖女……這個名字像根刺扎進他心裏。他想起《萬魔錄》上的記載：血月聖女是夜滄溟用初代聖女的殘魂與凡人女子煉化而成，擁有操控靈脈的力量。
“風姑娘，追風閣的事暫且擱置。”李田所握緊百草醒神珠，“我得先去天機閣救秦老。”
風清鳶將酒葫蘆往腰間一塞，長鞭在地上抽出道火星：“正好我也想會會那個血月聖女！走，我陪你去！”
王滿倉從櫃台下拖出個大包袱：“李公子，這裏面是些療傷藥和幹糧，還有張天機閣的密道圖。你們萬事小心！”
李田所接過包袱，深深看了眼王滿倉——這胖掌櫃雖看似憨厚，卻在亂世中守着藥王谷的傳承，用醬肘子的香氣掩蓋着天機閣的秘密，活得比誰都清醒。
“後會有期。”李田所沖王滿倉拱了拱手，與風清鳶一同沖出客棧。夕陽的餘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個劍紋閃爍，一個長鞭如影，朝着天機閣的方向疾馳而去。
客棧裏，王滿倉看着他們的背影，摸了摸脖子上的藥渣串，突然對着空氣說：“師父，張太師父，你們看，李公子長大了……”窗外的風卷起幾片落葉，落在櫃台上的半塊《涅槃錄》上，仿佛在回應他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