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走進浴室。
很快,浴室裏傳來譁啦啦的水聲。
溫熱的水流沖刷着身體,洗去一身的疲憊、塵土和那股河水的泥腥。
陳最閉上眼,水流沿着他輪廓分明的臉龐滑落。
今晚的一切,像一場荒誕又沉重的夢。
陳曉宇冰冷的屍體,池瀟瀟崩潰的眼淚…
以及此刻,她正躺在他的床上……
他甩了甩頭,試圖將混亂的思緒壓下。
十幾分鍾後,陳最穿着簡單的深灰色家居長褲和一件黑色背心,帶着一身清爽的水汽走出浴室。
剛踏出浴室,床上的景象讓他腳步頓住了。
池瀟瀟並沒有安穩地沉睡,她蜷縮在被子下,身體卻劇烈顫抖着,像被無形的繩索緊緊捆縛。
“不!不要!曉宇!別跳!”
破碎而驚恐的囈語從她緊咬的牙關中溢出,帶着絕望的哭腔。
“好冷…水…好冷,救救我!救…”
她雙手死死攥着胸前的被子,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打溼了鬢角的發絲。
顯然,她陷入了可怕的夢魘。
停屍間裏的恐怖景象和關於陳曉宇死亡的想象交織千個心在一起,瘋狂撕扯着她脆弱的神經。
“別過來!走開!”
她猛地尖叫一聲,身體劇烈彈動了一下,差點滾下床沿。
陳最瞳孔一縮,一個箭步沖到床邊,坐到床上,有力的手臂毫不猶豫地將那個在噩夢中掙扎浮沉的身體緊緊攬入懷中。
“池瀟瀟!醒醒!是夢!只是夢!”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帶着一種穿透夢魘的清晰感,在她耳邊響起。
“啊——”
池瀟瀟還在夢魘,雙手胡亂地揮舞着,指甲甚至在他結實的肩上和手臂上滑出幾道淺淺的紅痕。
“是我!陳最!看着我!”
陳最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同時騰出一只手,有些笨拙卻堅定地撫上她冷汗涔涔的臉頰,試圖讓她感受到現實的存在。
“池瀟瀟!我在!陳最在!醒過來!看看我!”
或許是熟悉的聲音帶着強大的力量感,或許是臉頰上傳來的溫熱觸感和那不容抗拒的禁錮感,又或許……
是縈繞在她鼻息間——屬於陳最的味道。
在停屍間在警局走廊給過她庇護的味道。
這熟悉的氣息,像一劑強效的鎮定劑,刺穿了層層疊疊的恐怖夢魘。
池瀟瀟瘋狂掙扎的身體驟然僵住。
她的眼皮緩慢地睜開了一條縫,視線一點點聚焦,落在了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上。
陳最的臉部輪廓在昏暗的光線下有些模糊,但那雙深邃的眼睛異常明亮,眼神裏充滿了擔憂和一種深沉的,她無法解讀的凝重。
是他……
是陳最。
確認了這一點,池瀟瀟繃到極致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
身體徹底軟了下來,像一灘融化的水,完全依靠着陳最的支撐。
她甚至毫無意識的往他散發着熱源的懷裏縮去,額頭抵着他溫熱的頸窩,汲取着那真實而令人安心的氣息。
陳最感覺到懷裏的身體從劇烈的掙扎到全身心的放鬆,緊繃的心弦才緩緩鬆開。
他保持着懷抱她的姿勢,寬厚的手掌依舊輕輕拍撫着她單薄的背脊,動作比之前更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
池瀟瀟在陳最沉穩的心跳和安全氣息的包圍下,意識再次陷入了黑暗。
這一次,是真正沉穩的無夢的沉睡,蜷縮在他懷裏,睡得毫無防備。
陳最保持着半坐半靠的姿勢,後背倚着堅硬的床頭板,
這個姿勢並不舒服,但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驚醒了她。
他只能調整一下,讓她靠得更舒服。
臥室裏一片寂靜,只有兩人交錯的呼吸聲—她輕淺綿長,他沉穩有力。
窗外的天色,由最深沉的黑,漸漸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灰蒙蒙的亮光。
當第一縷真正的晨光,頑強地穿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深灰色的地毯上投下一道細細的金線時,池瀟瀟的睫毛終於顫動了幾下。
意識如潮水般緩慢回籠。
然後,她感覺到自己似乎枕着什麼溫熱而富有彈性的東西,臉頰貼着的布料質感柔軟而…陌生?
不是她常用的純棉床單。
池瀟瀟困惑地睜開眼,視線先是模糊,然後逐漸清晰。
映入眼簾的,
是一堵…麥色的,肌理分明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黑色背心布料,能清晰地看到起伏的線條和蘊含的力量感。
她的臉頰正貼在這片胸膛上,甚至能感受到其下沉穩有力的心跳震動,一下,又一下,敲擊着她的耳膜。
臥槽——
一道驚雷在池瀟瀟混沌的腦子裏炸開!
所有的睡意瞬間灰飛煙滅!
她猛然抬起頭,視線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睛裏。
那雙眼睛的主人正低垂着眼簾看着她,眼神清明,似乎早已醒來。
陳最!
而她自己…正以一個極其親密的姿勢,側身蜷縮在他懷裏!
她的手臂甚至無意識地搭在他勁瘦的腰側,他身上那件黑色背心已經被她枕得有些皺了。
“啊——!”
一聲短促驚恐的尖叫卡在了喉嚨裏。
池瀟瀟的臉頰瞬間爆紅,她猛地彈坐起來,動作之大差點從床上滾下去。
“你…我…我們!”
她語無倫次,手指顫抖着指着陳最,又指了指自己。
目光慌亂地掃視着這個陌生而充滿男性氣息的房間,大腦徹底宕機。
陳最在她彈開的瞬間,手臂已經自然地收了回來。
他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仿佛被當了一夜人形抱枕的人不是他。
他坐直身體,活動了一下因爲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有些僵硬的脖頸和肩膀,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晨光勾勒着他冷硬的側臉線條,整個人散發着成年男性的魅力。
“醒了?去洗漱,衛生間在那邊,有新的毛巾牙刷。”
他抬手指了指臥室裏的浴室門,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弄好出來,我們去局裏。”
說完,他掀開被子,動作利落地下了床。
走向衣帽間,只留下一個寬闊挺直的背影,就好像剛才那令人窒息的親密相擁從未發生過。
池瀟瀟還呆坐在床上,臉上紅白交錯,像個燒開的燒水壺。
陳最若無其事離開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皺巴巴的衣服,羞恥感幾乎將她淹沒。
昨晚,停屍間,崩潰,被他帶回來,噩夢,然後就…抱着他睡了一晚?
記憶碎片逐漸拼湊完整,巨大的尷尬讓她想挖個洞鑽進去。
深吸了口氣,掀被子下床進了浴室裏。
冰冷的水潑在臉上,才讓她臉上的熱度稍微退卻。
看着鏡子裏顏色蒼白,眼下青黑,頭發凌亂,半夜出去能嚇死人的尊容,池瀟瀟用力閉了閉眼。
快速潦草地洗漱完畢,走出了房間,陳最已經換好了衣服。
依舊是深色的短T長褲,整個人恢復了那種冷峻幹練的刑警身份,仿佛昨夜守在床邊,抱着她安撫她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覺。
“走吧。”
他言簡意賅,拿起車鑰匙。
池瀟瀟低着頭,不敢看他,默默跟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