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苑距離明鬆苑有些遠,蘇璃走了一刻鍾,才遠遠看到明鬆院外那片竹林。
明鬆院清幽,但老夫人是喜熱鬧的性子,喜歡兒孫繞膝,府裏的夫人姑娘每日都要來晨昏定省,大大小小的事也都來明鬆院商議。
老夫人明面上不管事,頤養天年,其實西寧伯府內宅牢牢掌控在她手裏。
蘇璃往前走,有喚聲傳來:
“表姐……”
蘇璃回頭望去,就見三位香嬌玉嫩的姑娘走過來。
爲首的是二房嫡女,西寧伯府二姑娘,沈媚。
她穿着一襲淡藍色繡蘭花雲錦裙裳,柳眉如黛,膚若凝脂。
走在她左側,穿着鵝黃色裙裳的是三房女兒,西寧伯府三姑娘,沈嬌。
人如其名。
兩人容貌生的一個媚,一個嬌。
還有一姑娘走在兩人身後側,和沈媚沈嬌的張揚比,她顯得怯懦膽小的多,像是兩人的小尾巴,跟屁蟲。
她是四房女兒,沈芮。
西寧伯府長房是原配所出,二房三房是繼室生的,唯有四房是庶出,不過老夫人素有賢良之名,是以四房的日子過的並不拮據。
以前蘇璃總覺得四房太小心謹慎,現在蘇璃懷疑,四房可能早就看透老夫人的僞善,才不敢行差踏錯半步。
一個賢名在外的老夫人,要磋磨庶子庶媳,可太容易了。
沈媚臉色不快的走過來,直接就沖蘇璃發難,“你就這麼退婚了,有沒有考慮過我們?!”
蘇璃淡淡道,“我姓蘇,你們姓沈,我退婚,不妨礙你們名聲。”
她指的不是這個!
沈媚氣道,“可你住在我們西寧伯府!”
蘇璃自然知道沈媚爲何生氣。
沈媚雖然是西寧伯府嫡女,但西寧伯只是個從四品小官,在沈信的襯托下,越發顯得老太爺被豬油蒙心,再加上老太爺留下的遺書裏,世子之位終究還是要回到長房手裏,是以沈媚雖然頂着伯府嫡女的頭銜,但登門求娶她的人並不多。
要沈仁能在左相舉薦下,順利升任兵部侍郎,沈媚在京都一衆大家閨秀中的地位也能跟着水漲船高。
一群自私自利的人。
老夫人擅僞裝,想逼她露出真面目不容易,但沈媚沈嬌年輕,從她們下手就容易多了。
她得一點點撕下他們僞善的面孔,讓舅舅和表哥知道自己敬重的是什麼樣心狠手辣的人,太過信任他們,遲早還會着他們的道。
蘇璃面色不快,“你們要覺得我退婚,住在西寧伯府妨礙你們名聲了,我走就是,我不是沒地方可去。”
“我今天就搬回奉國公府!”
蘇璃抬腳就走。
沈媚不怕蘇璃搬走,她怕的是讓沈信知道,蘇璃是被她們擠兌走的。
沈媚拉不下臉去哄蘇璃,沈嬌攔下蘇璃,“表姐別生氣,二姐姐不是這個意思。”
蘇璃氣不順,“倒是我會錯意了,那你給我說清楚,她說我退婚沒考慮你們是什麼意思?”
“我退婚,到底哪裏對不住你們了?!”
沈嬌支支吾吾不敢說。
蘇璃一把甩開她就走。
沈嬌再次追上來,“表姐氣性怎麼這麼大了,我告訴你就是。”
蘇璃看着她,沈嬌道,“禮部右侍郎府孫老夫人病逝,禮部侍郎丁憂,職位空出來,二伯想謀這個位置,走的是左相的路子,左相和忠勇侯府拐着彎的親,你在這節骨眼上退親,二伯升官肯定要黃了。”
左相是鍾貴妃的表哥。
而忠勇侯的女兒嫁給了鍾貴妃的兒子敬王。
左相和忠勇侯不止拐着彎的親,還是一條船上的人。
蘇璃頓時惶恐起來,“沒人告訴我這事,要真這樣,那我退婚豈不是連累二舅舅了……”
“你知道就好!”
沈媚聲音加重,“我勸你還是回忠勇侯府的好,本來就沒人敢娶你了,三個月內嫁不出去,你小心真的死於非命。”
蘇璃道,“可我已經回來了,滿京都都知道我和忠勇侯世子退婚了……”
蘇璃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遲疑,但不是一點沒有鬆動。
沈媚沈嬌一對眼,覺得有戲。
要蘇璃主動回忠勇侯府,沈信也不能攔着。
兩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勸着,就到明鬆院正堂外了。
屋內,老夫人手裏撥弄着佛珠,拿蘇璃的命勸沈信,“我知道你生氣,我聽着何嚐不是氣了一夜沒合眼,可憐奉國公膝下就剩璃兒這麼一個女兒了,卻被人這般欺負,你不想璃兒留在忠勇侯府,我能理解,但璃兒退婚,她命裏犯邪的事你準備怎麼化解?”
“男人三妻四妾是稀鬆平常之事,哪個做媳婦的不是熬過來的,滿朝文武也就忠勇侯府有鍾貴妃在背後壯膽,才敢求娶璃兒過門,三個月不嫁人,璃兒萬一真死於非命了,你怎麼和九泉下的奉國公還有你妹妹交代?”
沈信道,“不必勸我,我會給璃兒再擇一門好親事!”
老夫人道,“璃兒今年十五歲四個月了,也就忠勇侯府上門求娶她,你覺得滿朝文武有哪個大臣敢娶皇上選定的太子妃?”
沈信手背青筋涌起,“實在不行,我讓桓兒娶。”
老夫人一句話就把沈信噎的半晌說不出來話,“要桓兒同意,也就沒璃兒和忠勇侯世子這門糟心的親事了。”
沈信這些年沒少盤算讓沈桓娶蘇璃,表哥表妹,親上加親,但沈桓一直拿蘇璃當親妹妹看待,讓他做哥哥的娶妹妹,這是有悖人倫,他過不了心底那個坎。
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老夫人還在勸沈信,蘇璃生怕沈信逼表哥娶她,光是在他們表兄妹之間提定親,就夠尷尬了,她走進去,“舅舅,我不退婚了……”
沈信眉頭皺緊,“不退婚了?”
蘇璃點頭,紅着眼眶道,“我以爲退婚,不妨礙任何人,忠勇侯世子那般羞辱我,我寧願死於非命,也不願意和他再有半點牽扯。
但我剛剛才知道,我和忠勇侯世子退婚,左相就不舉薦二舅舅做禮部侍郎了,我不能這麼不懂事,誤了二舅舅的前程……”
老夫人臉色一僵。
沈信猛然站起身來,問道,“誰告訴你這事的?”
蘇璃委委屈屈道,“二表妹三表妹告訴我的,我現在就回忠勇侯府去,就是跪,我也要忠勇侯府認下我這個世子夫人。”
說到最後,蘇璃聲音哭泣,語不成調。
她轉身就走。
但沒走掉,舅母江氏把蘇璃攔了下來。
沈信回頭看着老夫人,但他還沒開口,老夫人就呵斥沈媚沈嬌出聲,“你們胡說八道什麼?朝堂上的事是你們閨閣女兒能妄議的嗎?!”
“去佛堂給我跪着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