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許長青的淫威之下,這幫翰林不得不動了起來,但動作慢得跟烏龜爬似的。
一個個哭喪着臉,磨墨的像是要磨斷手腕,鋪紙的像是給自家鋪靈堂,嘴裏還時不時發出幾聲悲憤的嘆息,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許長青坐在太師椅上,翹着二郎腿,手裏把玩着剛才差點給張鬆年放血的匕首。
他看着這群磨洋工的老油條,眉頭微皺。
這幫人就是欠收拾。
但光有大棒不行,還得給根胡蘿卜,這驢才能跑得快。
啪!
許長青猛地一拍桌子。
大堂內瞬間安靜,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驚恐地看向這位煞星。
“都給本官停下。”
許長青站起身,目光掃視全場,臉上突然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仿佛剛才那個逼人自殺的惡徒不是他一樣。
“本官是個講道理的人,也不想讓諸位大人白忙活。”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咱們定個規矩。”
“今日起,每臨摹出一副合格的孤本,本官賞銀十兩。”
此言一出,大堂內頓時嘈雜議論起來。
十兩?!
要知道,他們這些翰林雖然清貴,但俸祿其實並不高,一個月也就幾十兩銀子,還得養活一大家子人,維持體面。
平日裏想撈點油水,還得看有沒有富商來求字。
現在只要抄一本書,就能拿十兩?
不少人的眼睛瞬間亮了,原本那股子視金錢如糞土的清高勁兒,開始出現了裂痕。
許長青將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笑意更濃。
他接着拋出了第二個棗。
“這還不算完。”
許長青慢悠悠地走到張鬆年面前,拍了拍這位掌院大人的肩膀。
“每日產出最多,字跡最好的前三名,本官會向陛下請旨,賜予御前行走的虛銜。”
“並且,有機會親自面聖,向陛下呈交你們的作品。”
衆人瞬間轟動起來。
如果說剛才的十兩銀子只是讓人心動,那這御前行走和面聖的機會,就是直接往這群讀書人的心窩子裏捅了一刀。
對於翰林來說,什麼最重要?
名!
還有簡在帝心的機會!
只要能在陛下面前露個臉,哪怕只是遞一幅字,那也是飛黃騰達的階梯啊!
原本死氣沉沉的大堂,瞬間躁動起來。
剛才的悲憤和委屈,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許大人!”
剛才還癱在地上的張鬆年,此刻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
他也不顧脖子上還滲着血珠,一把抓住許長青的袖子,老臉漲紅,義正言辭道:
“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
許長青淡淡道。
“好!”
張鬆年大喝一聲,轉身沖向書案,動作矯健得根本不像個七十歲的老頭。
他一把推開旁邊一個年輕編修,搶過最好的一支紫毫筆,吼道:
“都別跟老夫搶!”
“老夫乃掌院學士,理應身先士卒,爲陛下分憂!”
“快給老夫研墨,要最濃的!”
有了張鬆年帶頭,剩下的翰林們徹底瘋了。
“別擠,這是我的位置!”
“王大人,你踩着我的腳了,這本《長殷序》是我先拿到的!”
“滾開,我字寫得比你好,這本該我來臨摹!”
爲了搶奪上好的宣紙和孤本,這群平日裏滿口仁義道德的君子,互相推搡,甚至有人暗中下黑腳,把同僚絆個狗吃屎。
什麼風骨?
什麼氣節?
在銀子和前程面前,那就是個屁!
許長青看着這一幕,冷笑一聲,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
這就是人性。
只要價碼給夠了,聖人也能變成流氓。
……
半個時辰後。
翰林院大堂徹底變了樣。
在許長青的指揮下,這裏不再是清談學問的地方,而是變成了一個高效運轉的書畫工廠。
許長青沒讓他們各自爲戰,而是搞起了流水線。
十幾個年輕力壯的庶吉士被安排在門口,專門負責裁紙,研墨,保證後勤供應。
字寫得好的老翰林們,一字排開,伏案疾書,筆走龍蛇,頭都不抬一下。
還有幾個眼神好的,專門負責校對,錯一個字就打回去重寫。
最後面,則是負責晾幹和裝裱的。
整個大堂內,只剩下紙張翻動的譁譁聲,和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鬱的墨香,但這墨香裏,卻夾雜着一股子揮之不去的銅臭味。
一個時辰後。
門外傳來太監尖細的嗓音。
“陛下駕到……”
大堂內的嘈雜聲瞬間一滯。
所有人下意識地想要停筆跪拜。
“都別停!”
許長青一聲厲喝:
“繼續寫,誰敢停筆,取消資格!”
翰林們一聽,嚇得趕緊把膝蓋直起來,繼續埋頭苦幹,只是屁股撅得老高,姿勢極其怪異。
趙辰穿着一身便服,懷裏抱着一個沉甸甸的金絲楠木盒子,興沖沖地跑了進來。
身後跟着氣喘籲籲的王安。
“許愛卿!”
趙辰一進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還是那個清冷孤傲的翰林院嗎?
這熱火朝天的架勢,簡直比御膳房還要忙碌!
“陛下,您來了。”
許長青迎上去,指了指大堂最裏面的一張寬大書案。
“臣已經給您安排好位置了。”
“那是最後一道工序,也是最關鍵的一環。”
趙辰眼睛一亮:
“哦?”
“朕要做什麼?”
許長青指了指趙辰懷裏的盒子:
“蓋章。”
“陛下,把玉璽拿出來吧。”
趙辰依言打開盒子,取出象征着皇權的傳國玉璽。
許長青引着趙辰來到書案後坐下。
案上已經堆了一摞剛剛晾幹的字畫。
“陛下,您就坐在這。”
許長青拿起一張字畫,鋪在趙辰面前,指了指左下角的空白處。
“看準了,往這蓋。”
“用力點,要清晰。”
“蓋完一張,往旁邊一遞,王安負責收起來。”
趙辰愣了一下。
堂堂天子,九五之尊,跑到翰林院來當個蓋章的苦力?
這要是讓楊國忠知道了,怕是又要一頓放肆譏諷。
但趙辰看着那些字畫,腦子裏想的卻是許長青說的話。
這都是銀子啊!
每一張,都是一萬兩!
這一摞下去,那就是幾十萬兩!
有了這些錢,母後就不用去西山了,邊關的將士也能吃飽飯了!
一想到這,趙辰渾身充滿了幹勁。
“好!”
趙辰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雙手捧起玉璽,深吸一口氣。
哈……
他往玉璽上哈了一口熱氣,然後對準字畫,重重地按了下去。
砰!
一聲悶響。
鮮紅的印泥在宣紙上留下一個完美的印記。
“漂亮!”
許長青在旁邊豎起大拇指:
“陛下這手法專業!”
趙辰被誇得心花怒放,也不覺得累了,拿起第二張,再次蓋了下去。
砰!
砰!
砰!
蓋章聲在大堂內有節奏地響起。
他越蓋越興奮,額頭上滲出了汗珠,臉上卻掛着傻笑。
“一萬兩……兩萬兩……三萬兩……”
趙辰嘴裏念念有詞,每蓋一下,就在心裏數着錢。
周圍的翰林們一邊寫字,一邊偷偷用餘光瞄着這一幕。
看着皇帝那副財迷心竅的樣子,再看看站在一旁像個監工頭子一樣的許長青。
他們心裏涌起一股荒誕感。
這大臨的朝堂,怕是要變天了。
而趙辰此刻根本顧不上別人的眼光。
他抽空抬頭看了一眼許長青,眼神裏滿是崇拜。
許愛卿真是神人啊!
不僅能把這群眼高於頂的翰林治得服服帖帖,還能想出這種生財之道。
最重要的是,這種親手賺錢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比坐在龍椅上聽那些老臣含沙射影,要痛快一萬倍!
“許愛卿!”
趙辰一邊蓋章,一邊興奮地喊道:
“再去催催他們,寫快點!”
“朕這手速快起來了,他們供不上了!”
許長青聞言,轉過身,手裏把玩着鎮紙,沖着那群翰林喊道:
“都聽見了嗎?”
“陛下嫌你們慢了!”
“張鬆年,你那手是雞爪子嗎?”
“抖什麼抖?快點寫!”
“誰要是耽誤了陛下賺錢……”
“不,耽誤了陛下籌措軍餉,本官扒了他的皮!”
翰林院內,再次掀起了一陣筆墨風暴。
墨香與銅臭交織,皇權與貪婪共舞。
這一日,大臨的文脈聖地,徹底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