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廳裏光線昏暗。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子劣質酒、汗臭和廉價脂粉味。
李旭一踏進來,還沒看清人,先聽到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格格格格格,張瞎子,你這手氣也太臭了,這都輸了三把了,再輸!你那只假眼珠子也得歸老娘了!”
這聲音不對勁,不是粗獷的漢子,而是一個女人。
而且是一個聽起來很慵懶、很媚,卻又帶着一股子殺伐氣的女人。
李旭定睛一看,大廳正上方鋪着一張巨大的虎皮交椅,交椅上並沒有坐着什麼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而是坐着一個女人,一個穿着大紅色的緊身胡服,腳蹬着鹿皮小靴,一條腿極其不雅觀地踩在椅子上的女人。
她手裏端着大海碗,正仰頭往嘴裏灌酒,酒水順着她的修長脖頸流了出來,打溼了胸前那一大片驚心動魄的雪白。
在她腳下,趴着一頭體型巨大的黑犬。
這黑犬正用那幽綠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剛進來的李旭。
“大當家的,人帶到了。”
胸毛大漢躬身行禮,大氣都不敢出。
那紅衣女人放下酒碗,隨手用袖子擦了擦嘴,一雙狹長的鳳目微微眯起,像是在打量獵物一樣,把李旭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遍。
“就是你?說是安祿山的狗!”
這開場白夠勁兒!
李旭笑了,他沒有行禮,反而往前走了兩步。
在那條黑犬的低吼聲中,從懷裏掏出了一個手帕,輕輕地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氣。
“這味兒也太沖了,我說大當家的,既然是當家的,這待客之道是不是得改改,好歹點點熏香!”
大廳裏瞬間安靜了,兩邊的十幾個小頭目,都像是看死人一樣,看着李旭。
在這黑風寨,還沒人敢這麼跟紅娘子說話。
紅衣女人,也就是這黑風寨的大當家的羅三娘,愣了一下,隨即她發出一陣大笑,笑得花枝亂顫,胸前那一抹雪白,更是晃得人眼暈。
“有種!”羅三娘猛地收住笑聲,眼神瞬間變得比刀子還毒,“不過,在老娘這兒,光有種沒用!要是沒點真本事,你的舌頭馬上就會變成大黑的點心!”
她指了指腳邊那條狗。
“本事自然是有的!”李旭並不慌張,“不過,我不跟女人談生意!叫你們真正的大當家的出來!”
這是激將法,也是在試探。
雖然這女人坐在主位上,但李旭前世的經驗告訴他,這種土匪窩裏一個女人能做頭把交椅,要麼他是某個大老姘頭,他比男人更狠。
“真正的當家的!”
羅三娘挑了挑眉毛,隨手從腰間拔出了一把薄如蟬翼的短刀,在狗的腦袋上輕輕拍了拍。
“在黑風寨,老娘的話就是聖旨!你要找男人,有!外面旗杆上,掛的腦袋,就是上一個想找男人的前任大當家!”
李旭瞳孔微縮。
這娘們兒是殺人上位的。
“失敬!”李旭抱了抱拳,神色收斂了幾分,“原來是位巾幗英雄!”
“少廢話!”羅三娘把玩手裏的短刀,刀鋒在指尖翻飛,快得讓人眼花,她說“你說你是安祿山的人!憑證呢?”
李旭從懷裏掏出那塊曳落河的狼頭玉佩,高高舉起,“這個夠不夠?
玉佩在昏暗的燈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
羅三娘眼神一凝。
他是識貨的,這塊玉佩只有安祿山最核心的親衛軍,曳落河的統領才能佩戴,這東西做不了假。
“東西是真的!”羅三娘點了點頭,但隨即話鋒一轉,“但人我看怎麼不像!”
她站起身,像一只紅色的豹子一樣,幾步就走到了李旭面前,一股子濃烈的酒氣,混合着一種野性的體香,沖面而來。
她比李旭矮了半頭,但那氣勢卻絲毫不輸。
“安祿山的曳落河,那是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胡人!你這細皮嫩肉的,看着倒像是長安城裏吃軟飯的小白臉!”
羅三娘伸出一根手指,挑起李旭的下巴,指尖在他喉結上輕輕滑動。
“說!這玉佩是從哪裏偷來的?還是從哪個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這女人的直覺真tnd準。
李旭心裏一驚,但臉上卻不動聲色。
他一把抓住羅三娘的手腕,力道之大,讓羅三娘的眉毛都皺了皺。
“大當家看人真準!”李旭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這玉佩確實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不過那死人是被我殺了的!”
李旭這樣說,反倒堵住了羅三娘所有的話。
“呵呵!”羅三娘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至於我是不是小白臉。”李旭鬆開她的手,退後一步,眼神變得深邃,“有時候,最鋒利的刀,往往都有最漂亮的刀削!大當家的,難道不懂這個道理嗎?”
羅三娘看着李旭,眼中那股殺意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看到了有趣獵物的興奮。
“有點意思!” 她舔了舔嘴唇。“好,就算你是安祿山的人,你來我這黑風寨想做什麼買賣?”
“我想買路!”李旭說道“100兩黃金,換我們4個人平安過境!”
“100兩!”羅三娘嗤笑一聲,“黃金我有的是,我要的不是錢!”
“你要什麼!”
羅三娘轉過身,走回虎皮交椅,重新坐下,翹起了二郎腿。
“我要你幫我做件事兒!”
“什麼事兒?”
“殺個人!”羅三娘淡淡的說道,“殺了我這寨子裏的一個人!”
李旭眉頭一皺。
“誰!”
“我的二當家的?”
羅三娘指了指站在左手邊第一個位置上的,一直陰沉着臉,沒說話的獨臂漢子。
“就是他!”
獨臂漢子猛地抬頭,眼中凶光畢露。
“大當家,你這什麼意思?”
獨臂漢子手按在刀柄上。
“什麼意思?”羅三娘冷笑道,“趙二,你背着我跟官府勾結,想拿我的人頭去換賞銀,真以爲老娘不知道?”
大廳裏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李旭心裏暗罵一聲,這是剛進狼窩,又遇內訌。
“怎麼樣?”
羅三娘看着李旭,眼神玩味兒。
“你不是說,你殺了曳落河嗎?證明給我看看,殺了這個叛徒,你們就能活,否則今天晚上,4個人都得死!”
這是投名狀,這是一個死局。
獨臂漢子趙二,顯然不是善茬,而且周圍有十幾個小頭目。
至少有一半人的手都按在了刀上,顯然是趙二的同黨。
李旭看了一眼趙二,又看了一眼一臉要看好戲的羅三娘。
他笑了。
“殺人這種粗活,何必髒了大當家的地盤!”
李旭突然轉身面向趙二。
“這位二當家的,我看你印堂發黑,今晚恐有血光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