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在黎明前轉爲墨色。嶽天行用斷劍挑着《藥王神篇》靠近水面,發現書中"曼陀羅"條目下的文字正在溶解,重新組合成新的內容。嬰兒突然伸手拍打書頁,指尖胎記滲出淡金色液體,將隱形字跡顯影出來。
"玉泉洞中藏甲子之秘,需以七星血鑰..."後面的文字再度模糊。嶽天行猛然合上書冊——水底不知何時浮起無數透明水母,每只體內都包裹着個微型人偶,正是客棧裏那些"食客"的樣貌。
船頭七個酒壇突然自行移動,排成勺形指向東北方。最末那個貼着"甲子年封"的壇子裂開條細縫,滲出暗紅液體。嶽天行用斷劍撬開壇口,裏面蜷縮着只幹枯的人手,掌心紋路與嬰兒胎記完全吻合。
船底傳來刮擦聲。嶽天行掀開艙板,水下竟漂着具無頭屍體,穿着獨臂老者的衣服。更駭人的是,屍體右手緊握的正是客棧裏店小二的頭顱,那頭顱的嘴唇仍在開合,發出模糊的"周王"二字。
正午時分,小船漂進蘆葦蕩。嶽天行發現兩岸的蘆葦全部倒伏,形成條筆直的通道。通道盡頭是座半埋在水中的石碑,碑文記載着永樂年間在此處沉沒的官船。碑陰刻着首古怪的七言詩,每句第三個字連起來正是"華山玉泉有玄機"。
嬰兒突然劇烈咳嗽,吐出團粘稠的血絲。血絲在水中舒展,竟形成張微縮的華山地形圖。嶽天行對照《藥王神篇》裏的地圖,發現兩圖疊加後,思過崖下出現個前所未見的洞穴標記。
"原來如此..."嶽天行用斷劍在船板上畫出七星方位。當他將七枚華山銅錢按特定順序排列時,錢幣方孔中射出的光線聚焦在嬰兒胎記上。胎記逐漸凸起,最終脫落成枚青銅鑰匙——正是開啓玉泉洞的"七星血鑰"。
暮色四合時,小船擱淺在無名渡口。殘破的茶棚裏,三個行商打扮的漢子正在玩葉子戲。嶽天行剛走近,就發現他們出牌的手法與華山"摘星手"如出一轍。更可疑的是,三人腰間都掛着相同的青銅令牌——正面是幽冥教的鬼面,背面卻刻着華山派的鬆紋標記。
"客官要搭船麼?"撐船的老艄公咳嗽着,露出滿口黑牙。嶽天行注意到他撐篙的姿勢暗合"力劈華山"的劍招,而船篷上掛着的蓑衣,分明是用武當派的道袍改制的。
嬰兒突然啼哭不止。嶽天行假裝安撫,暗中將血鑰藏入襁褓夾層。當他轉身時,三個行商已呈品字形圍攏,手中的葉子牌不知何時變成了淬毒的飛刀。老艄公的竹篙也裂成兩半,露出裏面寒光閃閃的細劍。
"把鑰匙交出來。"行商首領的喉結上下滾動,發出的卻是女聲。嶽天行這才發現他們喉間都貼着張人皮,下面隱約可見青色刺青。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三人掀開衣襟時,露出的胸膛上各有個血洞,位置正好組成北鬥七星中的三顆。
斷劍在鞘中發出蜂鳴。嶽天行突然想起石室中那套"以靜制動"的要訣,竟閉眼使出最基礎的"白雲出岫"。劍招樸實無華,卻精準刺入行商首領胸口的血洞。那人慘叫一聲,傷口中噴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無數細小的線蟲。
老艄公的細劍如毒蛇吐信。嶽天行側身避讓時,嬰兒突然伸手抓住劍鋒。更詭異的是,劍刃竟在嬰兒掌心融化,變成滴滴水銀落入河中。剩餘兩個行商見狀,突然撕開自己臉皮——下面赫然是客棧裏那對黑白鬼面人的面孔!
"幽冥教好大的手筆。"嶽天行冷笑。他早注意到三人站立的位置暗合三才陣,而殘缺的北鬥圖案說明還有四個同夥埋伏在側。果然,蘆葦叢中又走出四個戴青銅面具的怪人,每人胸口都有個血洞。
七人組成的完整北鬥陣散發出陰寒氣息。嶽天行將七枚銅錢拋向空中,錢幣竟懸浮不落,在嬰兒頭頂形成微型星圖。最奇妙的是,當星圖光線照在血洞上時,七個幽冥教徒突然僵直不動,面具下的眼睛流露出恐懼之色。
"原來你們都是..."嶽天行話音未落,七人胸口血洞同時射出黑血。血液在空中凝聚成個鬼面圖案,又突然爆散爲無數飛蟲。待蟲群散盡,地上只餘七張人皮,每張背面都寫着個華山弟子的名字。
渡口恢復死寂。老艄公的屍體漂浮在河邊,手中還攥着半張未燒完的黃符。嶽天行展開殘符,上面畫着思過崖的地形圖,標注處正是他被逐出師門那夜,大師兄與他比劍的位置。
月上山巔時,嶽天行在船底發現暗格。裏面除了幹糧和火折子,還有封被蠟封住的信。拆開後是張藥方,記載着"七星鎖魂丹"的煉制方法。而藥引赫然是:"身負曼陀羅胎記之嬰孩心頭血"。
嬰兒在月光下睡得香甜。嶽天行輕撫他掌心胎記,發現花紋比昨日又擴大了些。更令人不安的是,當他試圖用銅錢蓋住胎記時,錢幣竟慢慢陷入皮肉,仿佛被什麼東西吞噬。
遠處傳來狼嚎。嶽天行望向華山方向,突然明白這一切的關聯——玉泉洞、甲子年、七星血鑰、曼陀羅胎記...以及師父逐他出師門那夜,在他劍鞘上留下的那道裂痕。
"必須回華山。"嶽天行撕下衣襟包扎好斷劍。襁褓中的嬰兒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小手緊緊抓住那枚青銅鑰匙。河面飄來陣陣霧氣,隱約可見七盞燈籠順流而下,每盞燈上都寫着個不同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