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來到了林硯的三歲生辰,這天一早,院子裏便掛滿了拇指大的紅燈籠,張嬤嬤蒸了一籠軟糯的壽桃糕,糕上點着粉紅的胭脂,看着就讓人歡喜。孟婉卿更是親手給女兒縫制了一身藕荷色的小衣裙,領口袖口繡着精致的纏枝蓮紋樣,針腳細密,襯得林硯粉雕玉琢,像個瓷娃娃般可愛。
早飯過後,陽光透過院中的老槐樹,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承安把女兒抱坐在膝頭,粗糙的手掌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笑着問道:“阿硯,今天是你的生辰,想要什麼禮物?爹爹都給你買。是想要新的布偶,還是想吃城裏最有名的糖畫?”
林硯眨着圓溜溜的黑眼睛,小腦袋轉了轉,目光越過院子中央的石桌石凳,落在角落那塊閒置的空地。那裏原本堆着些破舊的木箱和農具,前段時間林承安讓人清理幹淨了,露出了一方平整的土地,約莫有兩張八仙桌大小,泥土肥沃,陽光也充足。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那塊地,脆生生地說:“爹爹,我想要一個小花圃!我喜歡好看的花草,想自己種,看着它們發芽、開花、結果。”
林承安本就把這個獨女寵上天,聞言立刻笑着應允:“好!阿硯想要小花圃,爹爹這就給你弄!”他當即吩咐家裏的夥計阿福,帶着鋤頭、鐵鍬去翻整土地。又特意讓人砍了些粗細均勻的細竹,給花圃圍上一圈半尺高的小竹籬笆,竹籬笆的接口處還特意打磨光滑,既好看又能防止家禽進去糟蹋,還不會傷到女兒嬌嫩的小手。
看着阿福忙碌的身影,林硯站在一旁,小手背在身後,心裏早已盤算妥當。她要種的不是牡丹、月季這類單純供人觀賞的花草,而是能幫母親孟婉卿調理身體的溫和藥材。前世她是醉心科研的生物學博士,雖不是專攻中醫,但爲了研究植物藥性,涉獵過不少中醫藥理知識。她清楚地記得,母親自從生下她後,就落下了產後體虛的病根,氣血虧虛,畏寒怕冷,脾胃也弱,需要長期溫和調理。而益母草、當歸、枸杞這些常見的藥材,性質溫和,無毒副作用,既能補氣養血,又不會損傷脾胃,最適合母親的體質。更重要的是,這些藥材在日常生活中十分常見,種在院子裏只當是花草,不會引人懷疑,取用起來也方便。
第二天一早,花圃就整理好了。鬆軟的泥土散發着溼潤的氣息,被翻整得平平整整,竹籬笆圈出一方整齊的天地,像個小小的一方天地,看着就讓人歡喜。林硯拉着林承安的手,晃着小身子,仰着小臉說:“爹爹,我們去藥鋪買花苗好不好?我聽張嬤嬤說,藥鋪裏有好多好看的草,開的花也漂亮,比花市上的還特別,有的還能結紅紅的果子呢。”
林承安只當女兒是好奇心重,想找些特別的花草來種,笑着點頭:“好,只要阿硯喜歡,想買什麼都可以。”他換下布莊的長衫,穿上一身便服,牽着女兒的小手,慢悠悠地往城裏的藥鋪走去。
靖安城裏最大的藥鋪叫“益生堂”,掌櫃的是個須發皆白的老大夫,姓陳,醫術高明,爲人也和善,林家有誰不舒服,都會去他那裏問診。林承安帶着林硯走進藥鋪時,陳大夫正在櫃台後戴着老花鏡,仔細地整理藥材,櫃台上擺滿了貼着標籤的藥罐,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藥香。
看到林承安,陳大夫放下手裏的活計,笑着打招呼:“林掌櫃,今日怎麼有空過來?是家裏有人不舒服嗎?”
“不是不是,”林承安笑着擺手,指了指身邊的林硯,“是小女生辰,想要些花苗,聽說你這裏有好看的草花,特意帶她來挑選幾株。”
陳大夫聞言,看向林硯,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原來是林小姐生辰,恭喜恭喜。小姑娘想要什麼樣的花?我這裏有不少能開花的藥材,既好看又有用,有的還能泡茶、煮粥呢。”
林硯的目光在藥鋪角落的苗架上掃過,苗架上擺着各種各樣的幼苗,有翠綠的薄荷,有葉片狹長的艾草,還有幾株頂着花苞的金銀花。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苗架最裏面的幾株幼苗上——那是益母草和當歸。益母草的葉片呈羽狀分裂,翠綠鮮亮,莖稈纖細挺拔,頂端已經冒出了小小的淡紫色花苞,像一顆顆小小的紫珍珠;當歸的葉片肥厚飽滿,顏色是溫潤的深綠,葉脈清晰,透着勃勃生機。這兩種正是她此行的目標。
她立刻掙脫林承安的手,小短腿快步跑到苗架前,仰着小臉,指着益母草和當歸幼苗,脆生生地說:“爹爹,我要這個!這個葉子像小羽毛一樣,真好看;還有那個,葉片厚厚的,綠油油的,我也喜歡!”
陳大夫走過去,笑着解釋:“小姑娘好眼光,這可不是普通的花苗。這個葉子像小羽毛的,叫益母草,能開淡紫色的小花;那個葉片肥厚的,叫當歸,是常用的補血藥材,它們都是藥材,不是專門的觀賞花哦。”
“我就要這個!”林硯固執地拉着林承安的衣角,小臉上滿是堅持,眉頭微微皺起,“我覺得它們比別的花好看,葉子和花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就要種在我的小圃裏。”
林承安看着女兒認真的模樣,無奈地笑了笑。他知道女兒一旦認定的事情,就很難改變,便笑着對陳大夫說:“陳大夫,既然小女喜歡,就把這幾株都包起來吧。麻煩你給挑選幾株長勢好的,成活率高的。”
“好嘞,”陳大夫笑着應下,小心翼翼地把幾株益母草和當歸幼苗從土裏挖出來,用溼布包裹好根部,“這兩種都是好養活的,只要按時澆水,注意光照,很快就能長得很茂盛。”
林硯的目光又在苗架上掃了一圈,看到了幾株枸杞苗。枸杞苗的枝條纖細,嫩綠的葉片間已經長了些細小的白色花苞,她指着枸杞苗說:“爹爹,這個也買了吧!張嬤嬤說它以後會結紅紅的果子,像小燈籠一樣,肯定很好看,我想摘來玩。”
陳大夫笑着補充道:“這枸杞苗確實好,不僅能結紅果子,果子還能吃,甜甜的,能明目養肝,泡水喝也不錯。”
林承安自然沒有異議,讓陳大夫一起包好。陳大夫細心地給他們講解了每種幼苗的種植方法:“益母草喜陰,不能暴曬;當歸喜陽,要種在陽光充足的地方;枸杞苗耐旱,不用澆太多水。”
林硯把陳大夫的話一字不落地記在心裏,乖巧地說:“謝謝陳爺爺,我會好好照顧它們的。”
其實她心裏比誰都清楚,益母草能活血調經、利尿消腫,最適合產後氣血不暢、惡露不盡的女性;當歸能補血養血、調經止痛,是補血的聖品,被稱爲“補血第一藥”;枸杞能滋陰補腎、養肝明目,還能增強免疫力,三者搭配,對母親的身體調理再好不過。而且這幾種藥材的藥性都很溫和,就算長期食用,也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完全不用擔心調理過度。
回家的路上,林硯一直小心翼翼地抱着裝着幼苗的布包,生怕顛簸傷到幼苗。林承安看着女兒寶貝的樣子,笑着說:“阿硯這麼喜歡這些‘花’,以後可要好好照顧它們,不能偷懶哦。”
“我才不會偷懶呢!”林硯仰着小臉,認真地說,“我會每天給它們澆水、鬆土,看着它們長大。”
回到家後,林硯立刻拉着張嬤嬤,讓她幫忙找來一把小小的木鏟和一個銅制的小水壺——那是林承安特意給她買的,小巧玲瓏,剛好適合她的小手握持。她抱着幼苗,小心翼翼地走進花圃,按照陳大夫的叮囑,先在花圃裏劃分出不同的區域:花圃的東側陽光最充足,地勢也稍高,適合種當歸;西側靠近竹籬笆,旁邊就是老槐樹,午後會有樹蔭遮擋,光線柔和,用來種益母草;枸杞苗耐旱,就種在花圃的北側邊緣。
她學着阿福的樣子,用小木鏟在泥土裏挖了一個個小小的坑,坑的深度剛好能容納幼苗的根部,既不會太深導致根部腐爛,也不會太淺讓幼苗倒伏。她小心翼翼地把益母草幼苗放進坑裏,用小手輕輕把泥土壓實,動作認真又專注,額頭上很快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林承安想上前幫忙,卻被她擺擺手拒絕了:“爹爹,我自己來種,這樣它們才會聽我的話,長得快。”
林承安無奈又好笑,只能在一旁看着女兒忙碌。孟婉卿端着一杯溫水走過來,站在竹籬笆外,看着女兒小小的身影在花圃裏穿梭,一會兒彎腰挖坑,一會兒扶着幼苗,一會兒又用小水壺澆水,臉上滿是寵溺的笑容:“我們阿硯真是個勤快的小姑娘,把這些‘花’照顧得真仔細。”
林硯仰起小臉,抹了抹額頭上的薄汗,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笑着說:“等它們長大了,開花結果,娘親就知道它們有多好看了!到時候我還要用它們給娘親做好看的花環,戴在頭上肯定很漂亮。”
孟婉卿笑着點頭:“好,娘親等着阿硯給我做花環。”她並不知道這些“花草”的真正用途,只當是女兒的一片童趣,卻也被女兒的這份認真打動。
從那以後,林硯每天都會抽出時間照料她的花圃。清晨天剛亮,公雞剛打鳴,她就會從床上爬起來,穿着小小的繡花鞋,提着那個銅制的小水壺,踮着腳給幼苗澆水。她澆水的動作格外輕柔,水量也控制得剛剛好,既不會讓泥土積水,又能讓根部充分吸收水分。她知道,益母草喜溼,就多澆一些水;枸杞苗耐旱,就少澆一些,完全按照每種植物的習性來照料。
中午太陽最毒辣的時候,她會搬來一把小小的竹椅,放在花圃旁邊,守着她的“花草”。看到陽光太強烈,就會找來一塊薄薄的紗布,搭在益母草的上方,避免強光直射灼傷葉片;看到當歸的葉片被曬得有些發蔫,就會趁着午後稍涼的時候,給它澆一些溫水。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天氣漸漸涼爽,她會拿着一把小小的木鋤頭,小心翼翼地給幼苗鬆土、除草。她的動作格外輕柔,生怕鋤頭傷到幼苗的根系,遇到細小的雜草,就直接用小手拔掉。張嬤嬤看着她天天忙碌的樣子,笑着打趣:“小姐真是個有耐心的,照顧這些‘花’比照顧小娃娃還上心。”
林硯一邊除草,一邊認真地說:“它們就像小娃娃一樣,需要好好照顧才能長大。等它們長大了,就能幫娘親做事啦。”
張嬤嬤沒聽懂她的意思,只當是孩子的童言童語,笑着說:“好,等它們長大了,就讓它們幫夫人做事。”
孟婉卿也時常會過來幫忙,給女兒遞水擦汗,看着花圃裏的幼苗一天天長大,心裏滿是歡喜。她會蹲在花圃邊,輕輕撫摸着益母草的葉片,笑着說:“這草的葉子真好看,翠綠翠綠的,摸起來也很舒服。”
林硯就會趁機給母親講解:“娘親,這個叫益母草,陳爺爺說它開的花是淡紫色的,像小星星一樣,可好看了。等它開花了,我摘幾朵給你插在頭發上。”
“好啊,”孟婉卿笑着說,“我們阿硯種的花,肯定是最好看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林硯的精心照料下,花圃裏的幼苗長勢喜人。益母草的莖稈長得越來越粗壯,頂端的花苞也越來越大,漸漸綻放出淡紫色的小花,一簇簇的,像小星星一樣點綴在翠綠的枝葉間,散發着淡淡的清香;當歸的葉片長得愈發繁茂,亭亭玉立,透着溫潤的生機,葉片的邊緣還泛着淡淡的紅暈;枸杞苗也抽出了更多的枝條,嫩綠的葉片間,白色的小花悄然綻放,像一顆顆小小的珍珠,可愛極了。
林硯站在花圃前,看着自己親手栽種的藥材長勢喜人,心裏滿是欣慰。她知道,再過不久,這些藥材就能采收了,到時候就能用它們給母親調理身體,讓母親的氣色越來越好,身體越來越康健。
這天午後,孟婉卿繡活累了,來到院子裏透氣,看到林硯正在給益母草澆水,便走了過去。她看着花圃裏盛開的淡紫色小花,笑着說:“沒想到這些藥材開的花這麼好看,淡淡的紫色,還挺雅致的。”
林硯放下小水壺,拉着母親的手,仰着小臉說:“娘親,等這些花謝了,還會結種子呢。到時候我們再種更多,讓整個院子都開滿這樣的花。”
孟婉卿笑着點頭:“好,都聽我們阿硯的。”她看着女兒認真的模樣,心裏忽然覺得,有這樣一個懂事又勤快的女兒,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她並不知道,女兒種下的不僅是一方花草,更是對她沉甸甸的愛與守護,這些看似普通的草木,終將在日復一日的陪伴中,一點點滋養她的身體,溫暖她的心房。
林硯看着母親臉上溫柔的笑容,心裏也暖暖的。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這些草木正在茁壯成長,就像母親的身體一樣,在她的守護下,一點點恢復康健。她會繼續細心照料着這個小小的藥圃,用這些平凡的草木,書寫着對母親最真摯的愛,守護着這個家的溫暖與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