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知青茴是活契,“你這丫頭,被砸傻了,淨說傻話,哪有姑娘家長大不嫁人的。”
林娘子嘮叨的話,讓她想起了阿婆,阿婆也總是嘮叨裏透着關心。
她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本就是二嬸要把她賣給傻子當童養媳,如今破了相倒也幹淨,早些日子破相也省得她們祖孫三人漂泊到京城。
趙嬤嬤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林娘子立刻向她解釋。
“嬤嬤,剛剛逐光苑二少爺跟前伺候的秋霜姑娘來取晚膳,說是腳扭了讓青茴幫着送一趟,想是主子受了傷情緒不佳誤傷着青茴了,左右廚房這會兒也不忙了,要不先讓她回住處處理傷口去吧?”
“可。”
剛剛杏兒已經同趙嬤嬤說了,趙嬤嬤心中了然便點了頭。
“謝嬤嬤體恤。”
青茴先朝趙嬤嬤福身道謝,又一臉感激地小聲謝過林娘子幫她說話,正準備抬腳回住處,穗兒悄悄跑過來塞給她一個還溫熱的饅頭。
饅頭是掰開的,裏邊兒還夾了點帶着肉絲兒的菜。
她眼眶一熱,險些再落淚。
待她揣着夾了菜的饅頭回到住處,打了涼水清洗傷口。
看見衣裳上的血跡,她心裏忽地很生氣。
剛剛林娘子同趙嬤嬤說那個紫衣裳姑娘叫秋霜。
是秋霜害自己頭被砸破了相,還弄髒了新衣裳,不是個善良的!
她拿着饅頭坐在房檐下憤憤啃起來,仿佛手中的饅頭就是秋霜。
剛啃完準備起身,尋芳和碧雯一起走在前頭有說有笑地回來。
因着受罰,昨晚還互相看不順眼兒的兩人,只一日,不知何時又好得似一個人起來。
“喲,這不是青茴嘛,怎地往二少爺院兒裏湊把自個兒湊破了相,是不是二少爺瞧不上你這般長得黃瘦的豆芽菜?”
尋芳勾唇笑着搗了搗碧雯的胳膊,“哎,都是一同進府的,怎能這樣說她呢,讓人聽見了多不好?”
碧雯眼底滿是不屑,“都破相了,失了通房的資格,這輩子怕是連個三等丫鬟都難混上,還怕她做甚麼。”
“說起通房,今兒晚膳後圍在一起刷碗時,聽兩個婆子嘀嘀咕咕,才知咱們昨日碰見小廝往後門抬的女屍,竟是四夫人院兒裏伺候新晉的三等丫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入了四爺的眼爬上了四爺的床,被四夫人逮了個正着,直接給打死扔出府去了。”尋芳用手捂住嘴,若不是親眼看見屍體,她都不敢相信。
昨日剛打死個爬床的,今日四夫人就發現有喜了,還跟着老夫人賞了全府上下,四夫人還能像個沒事兒人,光這份兒耐力真就不簡單。
“所以說,也不是什麼床都能爬的,長這黴氣樣還敢往二公子跟前兒湊,活該破了相。”碧雯撇嘴繼續補。
同樣是新來的,她們四個又是罰跪又是挨戒尺,就連那個呆笨的穗兒也挨上了,憑什麼就她入了林娘子的眼,還有個彩雲隱身了一樣。
今兒落了個破相,可算叫人心裏平衡了。
青茴眸底凝着沉色,抬頭瞥了碧雯一眼,“我這輩子混不混上得三等丫鬟用你操心什麼,破相也有破相的活法,張口閉口都是通房,怕不是也想去爬床,也不怕落得個沒人收屍的下場。”
最後一句還是昨日聽見尋芳知夏吵架現學的。
沒想到青茴嘴皮子這般利索,碧雯被她的話噎得不知該回懟什麼,她剛要開口再罵,一群從廚房下值的丫鬟婆子陸續回來了。
還有拿着藥瓶的林娘子跟着穗兒和彩雲走過來。
她只得咬牙作罷,狠狠剜了青茴一眼。
青茴也不怕她,當即沉着臉剜了回去。
昨日四人罰跪挨戒尺她都沒有看笑話,今日她破了相竟上趕着來奚落,心眼兒忒壞了!
尋芳扯了扯碧雯的衣裳率先回了屋,氣得咬牙的碧雯使勁兒跺了下腳才作罷。
看見林娘子,青茴快步迎了上去。
“這麼晚了還要勞娘子跑一趟,明兒一早到廚房再擦也是一樣。”
林娘子把藥瓶塞到她手裏,“哪有丫頭像你這般不愛美的,早些擦上早些好,怕你不知我住處,這才想着給你送來。”
廚娘們住在另一個小跨院兒,沒同丫鬟婆子們住一起。
青茴握着小小的瓷瓶,心中無比感動,一路來到京城她覺得還是遇見好人多。
“多謝娘子。”
非親非故,才跟着林娘子兩日就送了她一瓶這麼貴重的藥,她以後定要更勤快更聽林娘子的話報答她。
“快回屋擦上吧,別在院兒裏吹冷風了,天兒冷傷口好得慢。”
林娘子笑着轉身離開。
待回到屋裏,她打開瓷瓶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彩雲緩緩走過來,伸手拿過她手中的瓷瓶。
“我來幫你塗吧。”
“那就謝過彩雲姐了。”青茴笑着道謝。
看着青茴額頭上比指甲蓋還長的口子,青紫腫脹一片,看起來觸目驚心,彩雲不由心疼起來。
那叫秋霜的丫鬟着實太欺負人了!
她心細手巧,擦起藥來動作極其溫柔,讓青茴覺得額頭上的傷都沒原先疼了。
穗兒眼裏噙着淚,替青茴感到憋屈。
“欺負人,簡直太欺負人了,難道有等級就能……”
“噓……好穗兒,咱只是最下等的粗使,這事兒能找誰說理兒去,若鬧開來去,惹惱了嬤嬤,少不得還要受些責備,當心……”隔牆有耳。
她斜眼覷了覷外頭,示意穗兒小點聲兒。
穗兒一把捂着嘴,暗道自己竟是氣糊塗了。
想起尋芳的話,青茴壓低了聲音開口,“彩雲姐,穗兒,你們今兒可是聽說了四夫人院兒裏丫鬟的事?”
“不曾聽說。”穗兒搖頭。
彩雲欲言又止,“今日後院刷碗聽兩個婆子嘀咕,離得有些遠,聽得不甚清晰,約莫就是在議論昨日被抬出去的女屍。”
“剛剛從尋芳嘴裏聽來的消息,說昨日那個女屍是四夫人院兒裏新晉的三等丫鬟,入了四爺的眼悄悄爬上了四爺的床,被四夫人逮了個正着,命人打死了。”
穗兒嚇得小臉兒一白,立刻摟住彩雲的胳膊。
“彩雲姐,咱和青茴一直待在廚房吧,不做那有等級的丫鬟了。”
彩雲拿着藥瓶的手微微一頓,臉色也不好看。
她和穗兒都是死契入府,若今後晉成有等級的丫鬟,真入了主子的眼,怕是身不由己,被打死也是極有可能的。
“嗯,咱們就在廚房好好幹,若是能早日學得一手好廚藝,咱就努力當廚娘。”
廚娘的月錢不比那主子院兒裏一等丫鬟低,每月也有二兩銀子呢。
剛剛碧雯奚落青茴破相失了通房的資格,青茴倒是不怕了。
她本身就是活契,只盼着多掙錢,熬到時間出府就能和阿婆弟弟團聚了。
待擦完藥,她把藥瓶仔細放好,換下身上滴了血跡的衣裳,打了井水泡盆兒裏搓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