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茴頓住腳步,臉色微變,她僵着身子慢慢扭頭,雙手緊揪衣角有些抖。
剛只顧急着找地兒住,竟忘記自己年紀尚小,且孤身一人。
這兒是私宅,又四下無人,萬一此人起了歹心,後果將不堪設想!
想到這兒,她呼吸一滯,緩緩抬頭,一張小臉兒蒼白得竟是連臉上的灰土都遮不住。
“崔叔,您有何事吩咐?”
崔三知她拮據,不由嘆了口氣,“你若誠心租房,我倒是有一個去處可以介紹給你,只不過……”
青茴眼底陡然升起一抹亮光,“崔叔您只管說,只要不漏雨雪就成。”
她暗暗鬆了口氣,原是自己小人之心多想了。
崔三撓了撓頭,欲言又止,“那個……我剛接手一處宅子,宅子原本是三間,前些日子剛出了事,裏頭鬧出了人命,且還失火燒塌一間半,眼瞅着快過年,又逢連日大雪,來不及修繕便擱置了,你若膽子大,五百文我倒可以租給你一個月。”
等過完年租賃到期,他剛好也可以找人着手修繕。
反正宅子閒着也是閒着,五百文也是錢!
剛剛的驚喜突然變成驚嚇,青茴一時有些無法消化。
饒是她再早慧,也還只是個孩子,讓她租凶宅,她也是十分犯怵的。
“崔叔,能否告訴我那凶宅裏的人是如何死的?”
崔三面露難色,“丫頭,眼不見心不煩,倘若不知,住得還膽大些,你若忌諱,就算了。”
畢竟該過年了,他不能因爲五百文就坑人,實情得告訴人家。
青茴暗自思量一番,暗道:阿婆都快病得不行了,哪還有時間忌諱,爹死得慘,可三年過去了,也不見那大戶人家出什麼事,二嬸倒是活人一個,整日惦記她爹的賠命錢,還想把她賣給傻子當童養媳。
人心難測,有時候活人比死人更邪惡!
她咬牙應下,“成,這凶宅我租,只是我有個條件。”
“啥條件?”
“五百文,你租給我一個月半,若答應,我就租,若不答應,我另尋住處。”
崔三有些錯愕,沒想到這窮丫頭竟是個砍價的好手。
“成,就租給你一個月半!”
青茴對崔三感謝一通後,甜着嘴求他幫着一起去接阿婆和弟弟。
看小丫頭實在可憐,崔三猶豫一番,遂鬆口答應。
待二人趕至醫館外,看見有個準備在此擺攤兒賣貨的男人正在驅趕宋氏和小青佑。
崔三大喝一聲,劈頭蓋臉將那賣貨的罵個沒臉,替宋氏和青佑出頭後,他背着宋氏領着姐弟倆去了凶宅。
凶宅離他家只隔一條街。
很少對租客動惻隱之心,今日竟一再動容,他喘着粗氣將宋氏放到床上,暗道爲了五百文竟把自己折騰得不輕。
崔三領着青茴介紹宅子,除了燒毀的一間半,放宋氏休息的那間屋子完好無損。
廚房在院子裏搭的棚子下,雖簡小,廚具卻是現成的。
巷子裏的街坊鄰居都是老實的,附近治安也還好。
青茴咬牙拿出最後一個碎銀錁子交了一月半房租。
“崔叔,您先坐下歇歇,我燒口水給您喝。”
她去水井旁打水,還是崔三幫着提到廚房的。
快速將鍋灶瓢碗刷洗兩三遍後便燒起了熱水,找到一個藥銚子洗幹淨,將藥給阿婆煎上。
崔三歇了片刻要走人,臨走前問,“丫頭,水就不喝了,我手頭還有事要處理,先前你說要找什麼人,或許我能幫你打聽。”
青茴一聽崔三要幫忙,忙拉着崔三往屋裏跑。
“阿婆,表舅爺家在京城做的什麼買賣,他姓甚、名誰、多少歲?”
宋氏人燒得厲害,有些口齒不清。
“李大勇……入贅方姓人家,今年五十八,做什麼買賣不……不知。”
就問到這麼點消息,崔三擰眉,覺得找人這事兒估計懸,卻還是一口應下。
離過年還有十日時,崔三來消息,表示發動所有認識的朋友打聽,整個京城做買賣的也沒一個叫李大勇的。
此人不是改名換姓,就是人早已不在京城。
眼瞅着手裏銅板見底,宅子裏缺吃少喝,已經到了不得不動用三錠銀的時候,青茴心中糾結萬分。
若不動用銀子,他們祖孫三人只能出門要飯去。
若動用銀子,只怕銀子花完,他們最後還是落得一無所有、無處可去、挨餓受凍的下場。
她不能再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表舅爺身上,傻等着銀子耗盡。
於是,她撲通朝崔三跪下磕了個響頭,“崔叔,這幾日您對我家情況已有了解,若再不找事情做,只怕年沒過完年我們祖孫三人就得要飯去,我知您心善,您能否幫着給我指條活路?”
阿婆領着他們姐弟進京,原本就是想找表舅爺指條活路,既然找不到表舅爺,誰指條路不是指?
崔三咧嘴,有些爲難。
這要是成年男子倒好辦,不拘拉貨、扛包、爬高上低的差事都好介紹。
只是一個幾歲的小丫頭,他能指點啥賺錢的路子給她?
入繡坊嫌年紀小,新進的學徒還沒銀錢。
入宮當宮女嫌早,須等年後開春方能報名。
入青樓……啊呸,這麼小的年紀!!!
青茴看崔三沉默不語,當即又磕了兩個響頭。
“崔叔,我人勤快,手腳麻利,不管什麼髒活、累活、苦活我都幹,只要您幫我介紹個有錢拿的事情做,下輩子我給您當牛做馬還您的搭救之恩。”
聽到當牛做馬,崔三恍然,當即想到個好去處。
“丫頭,不必下輩子當牛做馬了,這輩子就有機會,我介紹你去大戶人家做丫鬟吧,既有活幹,又有銀子拿,不過大戶人家的丫鬟可不好當,進府須得籤賣身契,死契一輩子命都捏在主子手裏,活契到了時間還能出府恢復自由,依我看你這年紀籤個十年活契正合適。”
入府八歲,出府十八,屆時正是嫁人的好年紀!
進大戶人家當丫鬟?
她聽村子裏嬸子大娘東家長西家短的時候聊到過,就是伺候人的。
“我去!”
青茴抬頭,瘦黃的小臉兒上一雙明亮的眸子異常堅定。
崔三忙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賣身爲奴是大事,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除了給大戶人家當丫鬟,我這年齡怕是也找不到別的賺錢的路子了。”
“我不同意!
崔三剛要點頭,房門口突然傳來宋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