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家咖啡店裏竟然用的是耶加雪菲。”
江謙竹不明就裏。莫雨丹愛喝咖啡,但都是用外帶杯帶去辦公室喝的,也不跟他聊咖啡,通常的情形是她邊喝咖啡邊和他討論項目。
“你不知道耶加雪菲?是產自埃塞俄比亞的咖啡豆,淺烘後會散發出獨特的花果香,有茉莉花、綠茶的香氣,還能品出一絲柑橘的清甜,自然價格不菲哦,讓你破費啦。”
萬曉夢望向吧台架子上擺着的一排排咖啡豆:“還是你們公司所在的位置好啊,什麼好東西都有,不像我們報社,隨便點杯咖啡要送個把小時,到手味道都變了。”
“我不懂這些,我平時不喝。”江謙竹推推眼鏡,一一回答她的問題:“你難得來一趟,一杯咖啡哪談得上破費。這裏地理位置是不錯,但架不住房租高,好多店都開不長久。”
“你一點沒變,還是那麼較真。”
江謙竹訕笑。
“你可以嚐試一下咖啡,說不定會想起小時候村頭那棵橘子樹上橘子的味道。”
“我喝不了。”
“嚐嚐嘛。”
江謙竹滿臉通紅:“不了吧。”
“嚐嚐嘛,嚐嚐,你小時候不愛吃核桃,嫌核桃長得醜,後來吃過一次後,就說好吃的不得了,每年村裏打了核桃,你都要搶着吃呢。”
江謙竹被說的難爲情了,他們村裏的山上遍布山核桃,他也確實愛吃,尤其是村裏有人家做的核桃酥,他想起來都要流口水。但這幾年他難得回去,也無口福享用了。
“好,那我嚐嚐,來一杯熱拿鐵吧。”
莫雨丹只喝拿鐵,江謙竹也只知道這個咖啡種類,但萬曉夢替他做主道:“服務生,再來一杯熱摩卡。”
她轉臉對江謙竹道:“摩卡更適合你。”
“好吧,謝謝。”
方才江謙竹等待時爲透氣推開了窗戶,此刻呼呼的風從大開的窗往裏灌,吹冷了萬曉夢的發絲,他卻無動於衷。江謙竹並不是沒注意到萬曉夢在拉緊衣服,而是其實他並不想在任何女人面前表現出紳士風度和所謂修養。
他對莫雨丹的呵護和關心,完全沒經過大腦思考,只是潛意識裏的本能。原來感情真的不講道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他和萬曉夢如此曖昧地面對面,卻對她生不出半點男女感情。
雖然他仍相信,要是當初沒被選拔進入莫雨丹所在的學校,沒準現在已經和萬曉夢結婚了。他也毫不否認萬曉夢是一個優秀且有魅力的女性。
萬曉夢不是那類雷厲風行的記者。她的外表很嫺靜,烏黑的直長發用簡易的素夾扎成公主頭,高領毛衣搭配毛呢長裙,一件毛呢大衣,一張娟秀的平滑的臉,很具文學青年的氣質。
但並不柔弱,而是靜,反而讓她顯得有臨危不亂和專業卓越的能力。
“怎麼突然想到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這個老同學啦。”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們都忙。”
“忙不是借口麼。”
江謙竹蠕動嘴唇,半晌吐不出一個字。
“我母親去世了,我父親最近狀態也不太好。”
“怪我那段時間正巧在外地談項目,沒能參加嬸嬸葬禮。”
萬曉夢也不傻,她知道江謙竹不可能到場的,她母親的身體狀況早有征兆,原因很難講,但衆矢之的成了江謙竹,連帶着江家也被奚落,怪江謙竹不主動,怪江家不上門提親,害得她母親抱憾而終。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還是要往前看。”
江謙竹心下一咯噔。
“謙竹,你說我們以後怎麼辦?”
咖啡端了過來,江謙竹忙埋頭抿了一口,無法描繪的味道,新奇中夾帶苦澀。
他和莫雨丹在一塊時話少,但整個人很放鬆,和萬曉夢滔滔不絕半天,心裏卻緊張不已。
“你說呢?”
“如果我說,我們試一試,你同意嗎?”
“試一試?是指......?”
“你有女朋友嗎?”
江謙竹徹底被萬曉夢的伶牙俐齒征服了,他該怎麼回答呢?有,那是誰?沒有,莫雨丹現在算他的什麼?
“你沒有女朋友,那試試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萬曉夢清晰而羞澀地問道,仿似在懇求。
江謙竹慌的差點打翻杯盞:“不,曉夢,不,萬記者,我們根本不了解彼此。”
“沒有一個人能真正了解另一個人,我們不了解對方,但我們熟悉,就像不管隔了多久,你再次回到家,依然感到踏實和舒適。”
“我不瞞你,現在公司已經不屬於我的了。”
“那又有什麼關系,我倒覺得你並不適合做傳媒,你臉皮薄,不世俗,好清淨,非擠進這條賽道裏,能不能賺到錢先不說,至少你是不能做自己了。”
江謙竹莫名有點感動:“不止這些,也許我會變得一無所有。”
“你有錢的時候,我都不怕等你,你沒錢,我更不怕等了。”
“你,圖什麼?”
“反正圖的不是你的錢。”
“那圖什麼?”
“圖你這個人,圖兒時的約定,命運的瘋狂,也圖天涯海角,貧窮富貴忘不掉。”
萬曉夢莞爾一笑,晚霞在江謙竹的心頭朵朵綻開。
聽膩了情話的人,再聽會麻痹。從沒聽過的人,等於幹柴碰到烈火。
莫雨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從韓家出來逃到鬧市區的過程堪比越獄。
首先是阿盛阻攔,她急的要去撞門時,阿盛才退步,鬆口讓司機送她。她佯裝答應,卻在大門打開,車還沒開來的間隙,瘋狂地跑出來躲在樹林裏,待韓家的人消停後,步行了五六裏路,打到一輛車。
腳跟磨破了,火辣辣地疼痛,她走進便利店買了創口貼和水,坐到街心公園的長椅上。下班的人流來往,霓虹半亮,她常一個人孤獨地欣賞城市的晚景,此刻卻恍如隔世。
可能主要是她的心在歷經越獄吧,莫雨丹感覺疲憊至極,精力在這滑稽的冒險中被消耗殆盡,去見江謙竹的沖動丟失在了奔波的途中。
阿盛的話反復在耳邊回響,青梅竹馬,萬曉夢。
也許這真的是一個上天安排她與江謙竹徹底了斷的契機。
當初莫雨丹選擇上家附近的公立學校沒有錯,漸漸地,私生子的謠言散去,莫砥山的神情不再凝重,養母的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
哲學講存在。佛講因果。
就在莫雨丹鬆了一口氣時,她的命運已埋下波瀾的種子。
她考上了家附近的重點中學,初三這一年,學校選拔尖子生參加物理競賽,她和江謙竹分到了一組。
江謙竹是女同學們公認的校草,莫雨丹耳聞過這個同年級的同學的名字,聽說是以全縣第一的成績,免除全部學雜費招錄的。當江謙竹上台領獎學金,或者作爲學生代表發言時,莫雨丹也遠遠地打量過他。